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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山阴徐文长
“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颈上一刀,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
这句惊世骇俗的话,让钟岳定睛凝神,朝那坟包看去。
不知不觉,钟岳居然来到了徐渭徐文长的墓园内。
一腔肝胆忧天下,满腹经纬传古今。
何人也?
山阴徐文长!
明代的全才,徐渭!
如果要拿一个艺术大师作类比的话,那么徐渭,就是东方的梵高了。
不,在钟岳心目之中,梵高是西方的小徐渭!这位诗文、书画、戏曲、军事的全才,称得上是鬼才。
真是这样一个鬼才,时而疯癫,以致杀妻入狱,时而豪情万丈。提笔安天下,马上定乾坤,几百年间才出一个的不世之材,一生坎坷,命运多舛。有时豪饮酒肆,有时自持斧毁面破头,最后死前,唯有一狗相伴身边。
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开创了明清写意山水的先河。
青藤画中圣,书法逾鲁公。
这就是徐渭,这就是疯人徐文长!
“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颈上一刀,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
这不是徐渭疯了,而是他面对封建礼教的制约,发出的呐喊和怒吼!
钟岳看着墨韵在坟前宣泄放肆,这是何等的猖狂。
或许温文儒雅,是国学大师的形象代名词。但是徐渭不,他是鬼才青藤。
五百年里可以诞生无数个大师,但是五百年里,生不出第二个徐渭!
墨韵化作一道身影,就这样看着钟岳,“你说,我是当归,还是当死!”
钟岳看着站在坟头的墨韵身影,心头有一些痛。
一个被岁月摧残得如此疯癫之人,居然问他,是归,还是死。
徐渭的墓园,就像他的人一样,一贫如洗,甚至看不出来,这里埋葬的是一个绝世鬼才。以至于,此地甚至算不上什么景点。
不是景点也好,这样能够让这位生前不得安宁的鬼才,死后能够安静地长眠。
“死,难道不正是文长先生心之所归吗?”
墨韵再次涌动起来,放肆地笑声,犹如鬼魅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疯子,徐渭是个疯子!他没有一点大师的风度身姿。
然而他不需要!
“老夫的心之所归,是死?笑话!老夫在浙东平倭人时没死,在朝廷牵连构陷里没死,现在,你个黄口小儿,居然让老夫去死?荒唐!”
看着半疯半癫的墨影在空中飘忽不定,钟岳却没有一点胆寒的意思,这种穿越时空的对话,显然是虚拟的,然而却让他感觉到了悲意。
“俗世,容不下一个徐青藤。”
原本还在放肆大笑的墨影,忽然停住了笑声,反复重复着钟岳的这句话。
“俗世,容不下一个徐青藤。”
“俗世,容不下我徐青藤。”
“俗世,容不下徐文长。”
“俗世,安能容不下我徐渭?!”
雨墨如丝,这是徐渭在恸哭。
每个人,都希望被时光温柔以待,然而总有人是不幸的,但是那些从不幸中顽强生存,逆势疯长的生命,才是这个世界最能被成为传奇的人物。
钟岳对金农,可以做到促膝长谈,对文征明,可以以弟子相称,对王希孟,可以称兄道弟,唯独面对这个男人,钟岳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难过,甚至希望他就此安去。
不是俗世是容不下徐青藤。
那是因为俗世不配容下这位旷世奇才!
徐文长应该属于一个没有病痛折磨,没有封建礼教,没有朝堂倾轧的文化盛世。
如果他生于盛唐。
或许没有欧阳询什么事了。
或许没有顾恺之什么事了。
或许,关汉卿也得稍逊风骚,对这位伟才顶礼膜拜。
然而,把徐渭按在盛唐,又显得那样不合适。
钟岳能够想得到的规劝之语,就是——
“请文长先生一死百了。”
活着太痛苦,痛苦到让一个人自杀九次,时不时那斧头劈自己脸面,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钟岳躬身叩礼,面容坚定地说道:“请先生,归寝。”
哭笑皆非的墨韵步履阑珊。
“好好好!好一个归寝,好一个归寝!”
虽然是秘境寻宝,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坦荡无羁的真人,钟岳说不出任何的阿谀奉承之话,他唯一想说的,就是“请先生归寝”。
墨雨止了。
那道身影,也逐渐稳定了。
钟岳再次抬头看去的时候,更加清晰了,仿佛眼前这个黑色墨韵的老头,就是与俗世格格不入的徐文长本人。
那双深邃而又睥睨的目光,钟岳见得不多,或许自杀前的梵高,也是如此吧。
“老夫要归寝了。某平生书法第一,诗第二,文第三,画第四,你挑一个吧,老夫授之于你。我徐文长,最受不了亏欠别人!”
钟岳深吸一口气,在这样的真人面前,再去推辞矫情,那就是自我加戏了,“愿学先生之画,定不负厚望!”
“哈哈!如你所愿!”
墨韵四散,一点白光飘入到钟岳的眉心。
【徐渭泼墨写意画法】
钟岳眼前的墨白二色收敛如初,那平平无奇的青石坟包,一块朴实无华的青石碑。
简简单单,正是山阴徐渭的墓冢。
钟岳跪下来,叩拜了三下,“谢先生授艺。”
如果时光能倒流,还能回到选择的起点,钟岳情愿去找那墨色竹简,也不愿意来打扰徐文长的安宁。这个不属于俗世的疯人,再让他经受一次摧残,是罪过。
钟岳走出了徐渭陵墓,眼中满是愧疚与悲伤。
和这样的人比起来,那些自诩书画大家的人,显得是那样的渺小可笑。不得不说,这次钟岳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获得了【徐渭泼墨写意画法】,而是心境上的一次巨大提升。
这是千金难买的心境升华。
但是还是那句话,如果可以重来,钟岳情愿不来此地,来打搅文长先生安眠。
秘境机遇,自我取舍,钟岳长叹一口气,这取舍,他做到了。
钟岳望向最后的目的地。
秘境鹅池。
然而心头没有任何的激动或者紧张。
此去自当一往无前,拨开云雾见青天!
文长先生在上,学生钟不器去也!
………………………………
第一五七章 笔临鹅池
兰亭原址,在书院之上,然而钟岳此行最后的目的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兰亭景区之内。
兰亭已不是当年的兰亭,然而鹅池,恰如其分地便是书圣当年的寓居之处。钟岳站在碑亭前,看着那块黑色的石碑。
破法,这便是钟岳此行最后的任务了。
简单地说,那就是这字,怎么写。
这是一个非常朴素的问题。
问题的答案,有繁有简。
“一个我,一个鸟。”
有人会说,“一撇一横,竖勾一提……”
钟岳看着三角亭中的这块与他身高相近的石碑。
墨韵在石碑上流转。
“诶,你看看,那小伙子是咋的了?”
“魔怔了吧?怎么看着那石碑一动不动的?”
景区的志愿者大抵都是附近的大爷大妈,闲来无事,过来帮帮忙,拿点外快补贴家用。
工作日,这里的游客不多,这样传统而又单调乏味的景区,游客已经在逐年锐减,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步伐了。
钟岳看着石碑,试图用他的能力去解读这块鹅池碑。
铢而较,寸而合,难道就是吾辈书法的追求吗?
钟岳在自问自答。
如今的书法界,太多传统的书法流派讲究形式。提到某某某,就是书体以假乱真。如果书法追求的就是锱铢必较,分寸而合,那么钟岳解读这块石碑的时候,就显得容易许多了。
“起笔藏锋,中锋行笔,收笔回锋。”
就像是老师傅打拳一样,这是一套常用的基本招式。
往往招式相同,可是在不同人手下,使出来的威力则不尽相同。
不对。
钟岳停止了从这最简单层次入手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显得太苍白无力了。
世间临摹《兰亭》,自古至今,临摹到形神具备的人,不在少数。如果说这就是破法,那么钟岳终究还是没有走出这个法度。
他收回了目光,坐在鹅池边的石凳上。从一旁的小贩手里,花了五块钱,买来一小撮胡萝卜丝。
“小伙子。”
“啊?”钟岳回过神,转头看向两个肩带红袖章的大爷大妈,恰似一对门神地站在他面前,“什么事?”
“门票,看看。”
大妈一副极为有经验的样子,方才看到钟岳鬼鬼祟祟,发呆出神的样子,准是没买门票,从一旁山上翻下来的逃票游客。
“哦。”钟岳从兜里将那张全天门票找出来,递给老太太。
俩门神凑在一起,盯着上边的日期、红戳查了查,不像是逃票的呀。
“小伙子,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啊。”钟岳将票根收回来,塞进口袋里。
老头笑道:“我们看着你好长时间了,刚才盯着石碑发呆,现在又坐在池子边木楞木楞的,是不是要寻死?我可给你说啊,这里的池子可不深的。”
“呵呵,大爷你想多了。我就是来看看书圣写的字。”
老头说道:“书圣写的字。哦,这样啊。”
钟岳将几根胡萝卜喂给游过来的大白鹅。
“以前也有什么书法家过来。特别是兰亭书法节的时候,那可是大家泼墨,吟诗作对,盛况非凡啊。”
钟岳从书包里拿出冰红茶,喝了一口,“那您看,可有什么入眼的作品?”
“哈哈,书法嘛,现在的人啊,太过浮夸了。那些所谓的大书法家,有些人过来,就是写个鹅字。总想着标新立异,超越古人,成就功名。你去后边博物馆看看,都是一些蹩脚的作品。”
钟岳听出这话里带着的偏见,便问道:“大爷您觉得这个书法,怎样才算写得好?”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
拿着钳子夹垃圾的大妈瞥了眼老头,“吹两句得了,赶紧的,去把那边的垃圾箱倒了。”
老头摘下橘红色的鸭舌帽,挠了挠花白的头发,“书法嘛,要写得好,说白了,一板一眼地去模仿,那是下等;模仿的基础上有自己的东西,那是中等;吃透精髓的笔法,有自己的笔意,那才是上等。”
老头拿着簸箕离去了,钟岳看着那块不远处的石碑。
“临摹《兰亭》本者多矣,然时时露已笔意者,始称高手。予阅兹本,虽不能必知其为何人,然窥其露已笔意,必高手也。”
这段文字,是钟岳从徐渭处得到有关笔法的记载。老头的话直白,却跟徐渭留下的文字契合。
追求形似,不如追究神似。
钟岳坐在石凳上,将小盒子中的胡萝卜尽数撒入到鹅池之中。六七只大白鹅争相抢食,在水上扑腾着,翅膀翻飞,嘎嘎乱叫,生趣盎然。
钟岳眼前一亮,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就在一刹那。
他有一种错觉。
鹅字的繁体是“鵝”。
然而书圣碑亭内的鹅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