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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还未回答,清嵘却像是头一回见我似的,将我里三路外三路打量几圈,笑道:“你白净了些。”
过了会儿,他才自己醍醐灌顶:“你洗精伐髓了不成?”
“是有这回事。”我又答了,转头扯扯大汉的袖子,“您告诉我吧,您怎么这么吃惊呢?”
“洗精伐髓是大门派的着重培养的弟子才做的事情。”清嵘解释道,“师父兴许是觉着妖女不会舍得下这本钱的。”
大汉点点头。
我却是有些不信:“那我们初见时,怎么见了我那么惊讶?”
想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摸摸我的头,沉吟片刻,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也随之心事重重。
“你身上是不是有道水纹?”他突然说了句刘先生那样的人才会说的话。
我没交代自己身上是朵莲花,虽然自己看不着,却依从了白凤翎的话,点点头。
“是了,身上有水纹的,其实不是人。”
“什么?疯丫头不是人?”清嵘大呼小叫,他脸上旧伤未去,又添新伤,脸上一个米字的红印,十分滑稽。
“哪里又冒出个你,去烧饭。”大汉将他推搡出去,又提着领子拎进来,“还是叫你听听,长长见识。”
原来我们生活这地方最西边不是西辞河,最东边也不是京城,这西边东边不过是一片小小的国度。
世界之大,有一百多个我们这样的国家,还有些蛮荒之地,还有些岛屿部落族群,还有群山,永远的严寒之地,还有永远的酷暑之地。
四年一季,十六年一个轮回。在四季的尽头有个很远的地方,是上古仙人所在之处。没有仙人,却蕴藏了亿万年的灵气。其中有座莲花池,占据那地方大片地方。里头都是灵气而凝成的水,而水又诞生水灵。
每十六年会诞生一只水灵,那水灵或化为人的样子,或化为兽的样子,因身上有水纹,就能从人群中分别出来。
而莲池虽大,却没有莲花盛开,空荡荡的,零星开出几朵,也都被水灵采撷了走。因而最珍贵的是能采走莲花的水灵,也就是三道水纹的水灵。而莲花本身倒是更难得一见,几乎可遇不可求,也只是存在传说中的东西。
三道水纹的水灵已经可以叫人起死回生,而据说将那莲花吞服下去可直接飞升,不必渡劫。
天下灵丹妙药不过人手所炼,而自然灵物虽然更有灵气,却不能直接吞服。所以还是会折损些,但若是在功法高深的炼丹师手中,会发挥最大的功效。
我听得了这水灵和莲花的故事,心下虽然了然,却也生出更多迷惘来。我自小被师父收养,抚养至今,也不见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在西辞山脚下,也不见有人来叨扰我。
如此一想我更是不解了,大汉微微沉吟片刻:“所以我猜白凤翎认出你是个水灵,要拿你解毒。你就由着她害你?水灵也是灵,你既然有意识,又何必被她限制?”
又不是我愿意被她限制,是我被人束缚,不知去往哪里才是。
我便心事重重地问道:“我也并不是不想跑,只是不知道去哪里。她那么厉害,我去哪里都会被找到。”
“您能带我下山么?我不拖累您,若是我到了镇子里,藏起来,她总不会大开杀戒的吧?”我哀求道,虽然觉得这法子不好,却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在西辞山呆着,我几乎做梦都瞧得见自己被扔进炼丹炉的那一刻,而白凤翎身边百草枯朽生灵涂炭,孑然一身地瞧着我笑,身后是片不见底的黑暗。
每每想起这场景,我就不由得心中发寒。
“你说你从西辞镇来?”大汉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颇为为难道,“我不认识西辞镇,也没听说有这个镇子。”
“就在山脚下,你将我扔到前山那棵歪脖子松树下,西辞河流过那里,我就能找回家了。”
清嵘和大汉面面相觑片刻,大汉搓搓手道:“与其直接将你扔出去不顾死活,不如我先去瞧瞧那是什么地方,有更好的地方妥帖安置你就更好了。”
我一想,也好,千恩万谢地答应了,清嵘递给我一个长情果:“那我们去前山瞧瞧吧,都是师父不好,跑得这么远,这路这么长,可要走些时候呢!”
我喜滋滋地答应了,将果子握在手里,咬了两口,瞧见里头圆圆的核,也不知道我的长情果树长出来没有。
我将这个果核包起来,专心致志地揣进怀里。
大汉短喝一声:“还想去前山?你想害死这丫头么?”
“我又瞧不出什么水灵不水灵的。”清嵘嘟囔。
“别人修什么法术,拥有着什么灵力,都在身上罩着一层,她身上一层白光,但凡是个修仙者都能看到。天下谁的灵力能这么纯?不是水灵就是人参精。人参精的掺杂土色,她这个偏青,你好好修炼功法就看得到了,一天不着边,不知道去哪里疯,还说人是疯丫头。”
“她自己自我介绍说是疯丫头。”清嵘还要辩解,却被大汉抬手阻拦。
大汉拍拍我:“不要乱跑,若叫人看见了就麻烦了。敌人有那妖女一个就够难缠,不要横生枝节。别和清嵘这小子胡闹,他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是我没有天分罢了!我在后山总也努力的,只不过从来没有玩伴,才闹了没多久!”清嵘叫屈,大汉却是不听,只摆摆手,不再说话。
第14章 西辞山上08()
清嵘他们两人的小茅屋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我恋恋不舍地回了别院。回去晚了我怕白凤翎又神出鬼没在后头,一怒之下将人家的屋顶掀翻。
白天,清嵘的师父对我说的那些,我难得都铭记在心。师父若是知道我如今变得如此好学,定要狠狠夸赞我才是。
我若是被炼成丹,白凤翎最低也可以解毒。若是刘先生水平好些,白凤翎吃下去就能一举升天。
但我若真是这样厉害的宝贝,刘先生怎么不私自将我留下呢?他是要卖白凤翎人情?还是如何?
只是这些暂且都还不是我考虑的事情,我进了院子,走近我的小土堆。我摸遍全身,却找不到我今天小心裹好的那种子了。
无心留下的种子却种下了,有心存下的种子却稀里糊涂丢了。
我呆呆地站在小土包旁边,看了半晌,长情果没有发芽,我甚至想挖开泥土看看里头如何,可究竟还是没动。
天色逐渐黯下去,我终于发觉出我身上的不同来。我看看自己的指尖,好像汇聚了一道极暖的日光似的,身上罩着一层淡淡的光。
像师父身上那层淡淡的霞光一般。
出了西辞镇我就看见师父身上有光,但在之前我从未见过他身上有光。洗精伐髓前,我从未见过自己还会发光,如今看见了,倒觉得我也不像我了,惶惶不安片刻,腰上却传来一股大力,将我直直地甩进屋内。
好像有绳子牵引我,将我吊在床上,有只看不见的手替我盖上了被子,也不管我没脱衣裳没脱鞋,将被褥蹬得脏污了不少。
我这才想起身上还是臭臭的,洗精伐髓出来的坏东西都没有洗净。我出院去打了两桶水,用手背一碰,还是冰凉冰凉的,提着水进屋,倒在盆里,打了几个手巾把子晾在一边。
将衣裳都脱下,整个人脱了个干净。
虽然白凤翎就隔了一间屋子,但我身材平平无奇,她又生得那么好看,也是女子,想必不会有多少兴趣来偷看我。我脱得大胆,将门窗紧闭,便拿了手巾擦身。
两桶水都用过了,我才觉得清爽,才要找身干净衣裳穿着,却又想到,若是我真要逃跑,一身女子的装束实在不容易,便撕下了臭衣裳的几条,洗净了,呼啦呼啦甩了几圈,半干了之后便往胸前招呼。
裹严实了,我才像从前一样穿衣裳。房间里没有预备太多衣裳,只有女子的装束,我退而求其次地穿上了,将脱下来的被我撕开的衣服洗了一遍,晾在外头。
忙活片刻,夜色深了。我决心洗个头,神清气爽地离开西辞山,便又打了个水,洗头不能再用这样冰凉的水了,师父说对身体不好。
但山上许多人不吃饭也能活,别院里竟然没个可烧水的地方。
反正师父瞧不见,凉水洗头发也没关系的。就这一次,何况这还是夏季。
将水桶搁在院中,倒了半盆水,虽然没有皂角也没有澡豆,但我依旧把头填进去,才感到一股直通天灵盖的凉意,后颈便被人拎上,往后拽了去。
“你做什么?”
我被扯得发昏,抬眼看,抓着我的正巧是白凤翎。
她一身黑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露出外面的肌肤又白又软。她倒是香喷喷又干净,我一身脏污她也不管。我真该不洗澡,四处搜罗最臭的大粪,等炼丹那天我就抱着大粪跳进炼丹炉,叫她尝尝才行。
“我洗头。”我被拎着,要挣扎出她的手心,两手空无地抓了抓,打翻了水盆,泼了她一身。
我心下暗道真好。
她凝神打量我片刻:“想去西辞镇么?”
我这才想起来她哄骗我吃了洗精伐髓丹就带我去的话。我心下暗道不好,难道是她听见了我的计划?便急忙否认,头摇得很欢畅,把头发上的水又甩了她一身。
顺遂得令我心中欢畅。
后领被撒开,白凤翎就在一侧瞧我洗头,我也不方便再把头伸下去,便直直地挺着,像个木头似的呆站着。
突然,在水面上燃起了一把火。那团火炙热而明亮,照亮了半个院子。
火埋入水中,火熄灭,水咕嘟嘟烧起,冒出气儿来,变得极热。
“掺些凉的再洗。”白凤翎侧身走开了。
我提了水桶呆呆地看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操心,是为了鸡更好吃些。
但我也没有什么气节能把这盆水泼出去,便照做,洗了头,随意擦了擦。夏夜凉,但令人身心愉快,我蹲在院中有一下没一下擦着头发,听见几声短促的笛声。
笛声从墙外传来,接着戛然而止。
“疯丫头?”清嵘喊我。
那时清嵘吹的?清嵘还会吹笛子?我乐得跑出门去,却被门板拍在里头。我和清嵘隔了一层门板,他在外头先吹了首曲子,又笑道:“疯丫头,妖女晚上给你用饭了没有?”
我摇摇头,却想起他看不见,刚想开口,清嵘却是看见了似的,笑道:“我就知道没有,我给你带了半只烧鸡来,还有一点米酒,你开个小缝就好,我给你递过去。”
门却是开不开,我努力拉了半晌,突然打开,一闪身跌坐在地上,清嵘笑道:“开这门是有法诀的,不过我原先拿的法诀移交给了妖女。”
匆匆忙忙,他将油纸包的烧鸡递过来,又端过个小坛子:“快吃吧,再晚了,等睡着了积食儿。”
门居然一直没关上,我便坐在门口,若是门关了,就会把我拍出去。大门大敞着,我和清嵘就在门前台阶上坐着。他说自己吃过了,便看着我吃,我又实在饿了,来了这几天,和白凤翎怄气,没吃几口饭,只吃了果子和喝了一点单薄的粥,眼见得了烧鸡,大快朵颐。
头回打开米酒,但想到师父不许我喝酒,我便将师父的话抛在脑后,小小地啜了一口,味道意外不错,想再来一口,又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