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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德夫人穆氏甚为得宠,皇帝越发疏远皇后。此次上香,高纬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欣然同意。
皇后之意在百姓社稷,其心昭昭,可落在其他嫔妃眼中就变成邀宠的手段,所以后妃争相请命,悉数前去。皇家女眷颇受感染,当即决定随皇后一起尽心。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真心诚心而去的,如斛律皇后和崔洛晚之类,碍于面子不得不去的,大概指一众后妃,诸如我这样懒散之人,那是被别人拉着,想跑也没跑掉。拉我之人是崔洛晚,想拒绝都没智慧。
总之,邺城跟风之势越发盛行,永昭寺的门槛注定是要被踏破了。
城郊三里杏花开罢,青色扁圆的小果子叮叮当当缀了满树,偶有彩蝶翩翩起舞。我悄悄凑去才想欣赏一番,浓妆艳抹嬉笑不停的皇帝后妃莲步轻移就把蝴蝶吓走了。
我恨恨瞪了她们几眼,蝴蝶受惊转而栖息在攀树而开的紫花上,扯了扯裙摆要追过去看,崔洛晚猛地一把拉住我:“小昀这边,莫要落后了。”
跟着队伍走,着实有些不情不愿。女人多了就是聒噪,三言两语都能说得鸡犬不宁,真不知道高纬天天是如何承受的。
皇后倒是一身素净的打扮,走在最前头,面容雅致嘴角含笑。隔得距离远,我明目张胆看她许久,突然觉得高纬不喜欢她绝对是个天大的失误。
永昭寺东临大路,北后接山,院墙之西是树林,墙东仍是树林。正殿中座座金佛面容和蔼,浑身通亮明丽,俯瞰众生之姿,恰如通天智者。
皇后率先跪身燃香,双手相合闭目请愿,一切完毕之后由主持请入后厅。皇后一走,肃静顿时被沸腾碾碎淹没。
今日来的人多,永昭寺人满为患,上香大殿被女眷围得水泄不通。我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挤到佛座下点了三炷香,香烛j□j炉内,便有人蛮横一推将我挤到一旁。
额角有点疼,嘈杂和拥挤着实让人愤怒。想到皇帝身边的女子别指望能有几个讲理的,得不偿失的事情做起来也没意思,于是明智地放弃以牙还牙的坏心思。
我在殿侧广口釉炉捐了香火之钱抬步离开佛家重地,崔洛晚藏着一身好武艺,想必半点亏也不会吃。
杨柳成群,细枝扶风而荡,乍然看去如一片起伏的海浪。我寻到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下,打算坐到启程之时再折回去找崔洛晚。
对侧长了几株老槐,黝黑树干蜿蜒而生,吱呀开满一串一串的槐花,淡如茶香的气味清神之余也冲淡了头痛之感。
大殿的声音似乎还能隐隐的传来,不过终究是离得远,不仔细去听,也听不清是什么。我胡思乱想起来,这里本该归作一方寂静,却因凡尘俗人的到来变得喧嚣不已,就不知道如此境遇之下许的愿和赎罪的心,神灵可否听得见。
那些女子,应该也不在乎,她们在乎的只是皇帝的殊宠,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有道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速不急也不缓:“姑娘,请问这两条路哪一条才能通到寺门?”
我抬头,原来是个老人,穿着黎色粗布长衫,白发染鬓,拄一根黑木长拐,已是古稀之貌。我朝东西两个方向仔细看了看,指着西面之路对他道:“寺门正对佛殿,我是从这条路走来的。另一条能不能抵达,我就不清楚了。”
老人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瞧了片刻,道一句有劳,抬步走向东面那条路。
“诶?”真是怪人,竟然选择一条未知的路。
那人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回身朝我笑了笑:“丫头你真认不出老头子我了?”
我有点傻眼,见过搭讪的,却没见过这么搭讪的。有跑到跟前攀亲带故的,也有热火寒暄道一句好久不见的,更有甚者跑过来说“我在哪哪见过你,你却没见过我”云云,而眼前这个陌生的老头着实怪异,自来熟一般走到我身边坐下:“你认不出我不打紧,听过这句话就足够了。”
我朝一旁躲了躲,狐疑起来:“什么话?”
他慢慢念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此消彼长……”
心中猛然炸出一个硕大的空洞,全身的力气仿佛都随着诡异而神奇的咒语消失。
老头槁的手始终有力,老迈的双眼仍然精光乍现,表情和蔼,和当初在小镇古董店碰到时相同,看起来只是一个身体健硕精神饱满的老人。直到此时,若不是亲身经历这一切,我也不会相信他拥有令人穿越时空的能力。
现在,他也从那个时空来到了这个时空。
不好的预感油然心生,我惊慌失措,紧紧抓住石头才勉强稳住身体。接连吸了好几口气,也没有抑制声音中的颤抖:“你、你是来带我回去的?”
他扶在拐杖上手轻轻动了几下,像是在寻舒服的位置,又像是启动一种未知的机关。心提到嗓子,刹那便萌生了立即逃走的想法。
可我动不了,真的没有力气动。
须臾之后,时空万物依旧,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摇了摇头:“不是。”
紧绷的情绪稍稍一松,他又说:“我来告诉你真相。”
风过树梢,绿叶婆娑摇曳。
黑木拐杖立在树干旁,老头左手是一颗绿豆,右手掌心托着半块绿豆糕。尚在不知何意时,他已将绿豆压进糕点中。
我握起拳头,一颗心依旧不上不下,松开指头抓紧了衣裙:“这是……”
“东魏兴和四年,郑元义夫人李氏回洛阳娘家探亲,途经洛水时,机缘巧合开启了九转移星阵,外在的恒力将她带去现代,枣木钥匙遗失在时空中。”
像是在等我消化,老头停顿许久才再度开口,“郑夫人那时怀有身孕,你就是她腹中的骨肉。她去世后,你被沈家夫妻收养,视为己出。”
脑中一阵轰鸣,我几乎要忘了呼吸。倏然想到那张被焚毁纸条,脑海里渐渐勾勒出清晰的脉络:“郑元义之女,托生于未来,受养于沈家,唤郗昀……”
原来如此……为什么我的年岁与郑尔萦一样,为什么我从现代来却在古代找到亲生父亲,为什么两个不同时空的枣木钥匙是同一把,生父生母、养父养母……许许多多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老头将带着豆子的绿豆糕放在我掌心中:“若我这一边表示古代,此时少了一个人。”他取出绿豆放在糕点旁边,复而将后者捏成碎末,“若你那一边表示现代,现在多了一个人。”
我看着手上孤零零的绿豆,我似乎明白了一些,可又不完全明白。
老人将豆子拿走稳稳当当托在手心,笑了笑:“满则溢,亏则补,所谓此消彼长。丫头,你是聪明人,老头子知道你懂了。”
我动了动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
过多的现实如约而至,我觉得莫名晕眩,老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枣木盒中的硬币在哪里?”
“扔了。”我想了想,叹了口气,“邙山一战后,我将它丢进黄河水底……”
老头忽然笑了:“你倒是比我想象中决绝得多。”
我没想到自己也有心情笑:“既然决定陪在他身边,留着硬币还有什么意义,本来就要断,不如断得干干净净。”
老头扔掉绿豆,不紧不慢道:“如果你母亲还活着,你和她务必分隔于时空两端;可是她死了,你就必须回到这里。只有这样,时空的能量才能平衡,而你所经历的种种不过是时空的意外罢了。”
我看着滚了几圈的最终消失在草丛中的绿豆,愣了好半响才开口:“所以……不论有没有硬币,我都不可能回去了是不是?”
他回答的很是大方:“是的。”
原来在最初,从我踩进时空的漩涡开始,一切早已注定。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老头摸着拐杖站起来:“我不属于任何一个时空。每个人生来就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这就是我的责任。不告诉你你必定会去做傻事!”
时空之外的生物,那除了怪物还能有什么,可这些并不是我需要关心的,看到他抬脚迈步要,我急忙拽住他:“既然我都是意外,那高长恭的结局会不会也有意外?我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每个人的命运,我可以救他……”
老头挣脱我,叹了口气:“听天意吧。”
我喃喃自语:“……天意……”
“你必须记住天意不可违,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一旦谴责,牵连的就不可能是你一个人!”老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我该说的已经全部转达,这桩任务算是完成了……丫头,我们后会无期。”
我僵了很久,回过神时老头早已穿进树林不见了。向前追了几步,可视线中哪还有他半点踪迹,唯有风扫树叶的沙沙声。
疼痛自心底蔓延,我跌坐在草丛上,双臂颓然撑着地,苦笑起来,“天意……天意不就是历史么……”
作者有话要说:——卷四第三章改了一点内容,小昀烧掉的纸条字体改为——“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此消彼长。郑元义之女,托生于未来,受养于沈家,唤郗昀。来者往也,往者去也,得盒毁之,有匙毁之;欲返原途,于九月十五元月之夜正子时倾币于洛水之中,漩涡起,投之。”之前是笔误,抱歉~
——收第一网,小昀穿越真相;接下来会把前面埋的伏笔都炸出来;别问是悲剧还是喜剧,只要记住我是亲妈就够了。
——大概两三章的样子完结,我尽量把每章字数写多点,谢谢大家的支持,群么~~
、第十一章 惊涛
齐国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斛律光率领于宜阳对抗周国宇文纯等将,另一路由段韶高长恭带领于定阳城对抗杨敷等将。定阳被齐军包围,城中粮草用尽,身处外围的宇文宪畏惧段韶不敢施兵,困于城内的杨敷趁夜突围,被高长恭一举打败并俘虏。
齐夺周汾州和姚襄城的同时,斛律光又夺周宜阳建安等四城,俘虏千人。至此,周齐宜阳汾北之战齐国大获全胜,大军班师回朝。
我想,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齐国同时出动段韶、斛律光、高长恭三将的战事必定万无一失。段韶斛律光久经沙场,战无不胜,敌军统帅闻其风已丧胆,高长恭多年历练,深得两将提点,邙山大捷一战成名,正值风华正茂时。
夜幕深如墨,窗棂之外透进来的月色正柔和,微闹蝉鸣掠过树梢时隐时现。
哄睡榻上的睿儿,放下帷幔,我慢慢走出内室。刚一打开房门,莲洛便冲了上来,差点撞了个满怀。我后退一步,稳稳扶住门框。
火红灯笼高高挂着,迎着夜风舒缓轻晃。
门口守着两个丫鬟,见到我福身行礼,莲洛那张脸则憋得很红,道过歉便朝一边使眼色。我盯着她仔细瞅了瞅,颔首,表示懂了。
拉着莲洛离开睿儿的屋子,一直走到回廊的转弯处才停下。
一树长枝探入檐下,红润的灯光影影绰绰,莲洛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殿下回来了。”
还没得到什么消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邺城了,我惊讶了下:“他人呢,在哪儿?”伸着脖子左右看了看,也没找到他半片衣角甚至零星端倪。
发觉莲洛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顿时羞恼起来,自己这动作真是有点傻气,思念他思念得连智商都下降了。战乱劳苦,一路奔波疲惫,他现在自然是在休息,哪有多余的精力和我闹一闹。
我抬步朝居室走,刚走两步就被莲洛扯住:“王妃留步。”
避开巡夜的侍从,莲洛才又道:“林旭传信给莲泽姐姐,殿下随军驻在城外,明日恐怕还要耗上许久。殿下说无论如何,让您莫要担心。”
我静静想了想,仍旧觉得奇怪:“既然大军已经抵达邺城,今日为何不进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