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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驶进上野车站的火车,有些车顶上已经覆盖着积雪。
初枝母女将回到那雪的故乡。
由于还是新年期间,所以有不少滑雪的旅客。
〃你不来滑雪吗?〃
初枝问正春,那声音硬邦邦的,实在不像是同恋人告别。
〃你说志贺高原吗?〃
〃是啊,长野附近还有一个饭绳山呢!〃
〃是古时要饭绳①的人住过的山吧!在户隐山前面,对吗?我曾经在户隐的神官家里留宿过。从那里来到有鬼女红叶的鬼无里,一直走到据花川的深处。〃
①哺乳类食肉目小兽,形似黄鼠狼,但体形小得多。
〃前不久,到善光寺温泉的电车才刚刚通车。〃
阿岛插话说。
礼子也从旁说道:
〃用细网捕鸟的期限就要到了吧?〃
〃是啊,会怎么样呢?客人们吃小鸟好像是在秋天。〃
接着,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松本一带好像要比长野更盛行吃烤鸟。最近这次狩猎,您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没有去呀!〃
〃是吗?本来不是准备得好好的吗?〃
〃是啊。〃
礼子扬起眉毛,像是不再理睬似的闭上了嘴。
阿岛思忖着,伯爵到底还是独自去了花月饭馆啊!
〃真是奇妙的缘分,受到您这样的热情关照,不过,下次再来东京时,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同您亲密相处了。〃
〃你好像是在试探我,我不想听。我不是一再说过,很快就会接初枝回来吗?〃
〃不过,您嫁到矢岛先生那样的人家去,我们就很难接近了。〃
〃那是我的自由。〃
然而,或许是连礼子也为自己语气的激奋而感到吃惊,她把手放在初枝肩上笑着说:
〃我既没有陪嫁钱,又没有嫁妆,只有带着初枝去出嫁了,你说是不是?〃
〃如果是那一位,我不愿意。〃
〃哎哟!真不该忘记,初枝原来就是反对的呀!〃
〃是的,上次他来时,妈妈告诉我,说这位就是小姐未来的丈夫,还让我问候他,向他道谢……〃
〃来过?你说是伯爵吗?〃
礼子脸上显出诧异的神色。
阿岛脸色变得苍白。礼子像是在追问阿岛:
〃伯爵到医院去了吗?他做什么去了?〃
〃这个……〃
〃你不能不瞒我吗?〃
但正在这时开始剪票了,初枝一行被人们推揉着,慌慌张张地被拥进了站台。
〃那么,你曾向他道过谢了?〃
礼子在初枝耳边悄悄地问,初枝摇摇头。
〃是吗?你不情愿不吱声,对吧?太好了!〃
正春和礼子离开车站,默默地走过上野广小路,进入风月堂咖啡店。
十
礼子从服务员拿到桌上来的日本式点心中,挑出一两样,然后望着正春说:
〃初枝还是个孩子呢,真是个孩子!〃
〃可是,已经十八岁了啊!〃
正春似乎有几分内疚地说。
尽管来到车站送行,但是那种告别方式,使正春觉得接吻、订婚,仿佛都是逢场作戏,一开始就感到不满意。
初枝对于在车站上所见到的一切,尤其是自己将要乘坐的火车,都惊奇得瞠目而视,就像远古时代的人突然被抛进现代的文明都市一样。
人群也令她陶醉。原来世上有这么多人啊,真让人头晕眼花。她觉得人群好像吼叫着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
阿岛平时因带着双目失明的女儿外出,所以总是坐二等车。但今天由于考虑到礼子等,改乘三等,所以必须在站台上跑着,争先恐后地去抢占坐位。
初枝被阿岛牵着手,似乎脚不沾地地跑,那样子非常怪,有的人竟停下脚步看着笑。
幸好正春跑在前面,先占好了坐位。
初枝从车窗茫然若失地看着正春和礼子,似乎不知道自己是在被送行似的。
阿岛实在看不过,便催促她说:
〃初枝,还不同人家告别道谢呀!〃
初枝听到后,突然将上半身探出窗子,伸出两只手去。
初枝分别握住正春和礼子的一只手,但这似乎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情,于是又将手伸向他们的面颊,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手掌体验着,温柔地抚摸着他们。
初枝的眼睛不知不觉地闭上了,泪水沾湿了她那重合在一起的睫毛。
这依然是盲人的告别方式。
尽管眼睛复明了,而初枝的心态或许还不能与之相适应。
初枝这副样子,使正春不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拍初枝的肩膀,或抚摸她的脖子。
初枝感到正春的抚摸,是在用整个身体向自己做出回答。
正春一面回忆着刚才的一幕,一面对礼子说:
〃说起来,十八岁已经不算是孩子了。〃
〃可初枝是在最近的手术之后,才刚刚出生的呀。连哥哥也还是个孩子呢!〃
刚满二十一岁的礼子,把同她相差一岁的正春,总是看做弟弟。
另一方面,随着火车驶离东京,初枝显出了不安的神色。
〃妈妈,不知为什么,我好像把一切都忘记了。您说不要紧吧!〃
初枝全然不晓得人类的追思和记忆大都是由亲眼目睹的往事构成的。
她强烈地感受到眼睛的作用只是如同昨天正春所说的那样。
〃它只能看见现在眼前的东西啊!〃
由于眼睛的突然复明,能够看到现实的一切,而过去和未来却似乎完全消失了。
人类正因为有了眼睛,才能够生存在每天的现实之中。而初枝还没有变得如此坚强。
告别了正春,车窗外现实的风景从眼前掠过,她单纯地想,正春是否也会这样消失呢?
十一
譬如,本来是地球围着太阳转,而往往误以为是太阳绕着地球转。
从车窗里向外望,似乎高山和田野在流动,大地好像是以火车为中心,画着圆在旋转。
但是,谁都知道,活动的不是大地,而是火车,所以人们才能稳坐在火车上。
就连初枝也决不认为,大地是向着同火车相反的方向跑去。
从信州来东京时,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当然能感觉出火车在动,不过,她做梦也未曾想到,窗外的风景也似乎在动。
对于视力正常的人来说,本来是日常的区区小事,却令初枝非常惊奇,完全是崭新的景象。虽然她也知道,由于火车在奔驰,所以似乎大地也在动,但是她的感觉却不同于常人。也就是说,她感到高山、田野真的在动的程度,要比任何人都强烈。
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现在的初枝来说,她眼中的一切莫不如此。
刚才也是这样,仍同失明时一样,如果不是闭上眼睛,触摸到对方的肌肤,心中就无法产生即将同所爱的人分别的那种激情。换句话说,睁开眼睛,就不能那样真实地回忆起同正春恋爱的情景。
初枝尚未习惯于一面用眼睛看东西,一面思考问题。
由于眼睛复明,反而弄得失魂落魄,甚至可以说变成了精神残废。
虽说如此,但现在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那么充满着生命力,而这种生命力又不断地注入初枝体内。
她的生活方式似乎只承认眼前刹那间的存在,但是没有比她更水灵鲜活的人了,她与动物的顽强颇为相似。
在初枝看来,草木凋零的冬季仿佛也是花红柳绿的春天。
〃真美!那边的山真是美得惊人!〃
这时,同正春分别的伤感已经无影无踪了。
阿岛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见到初枝的样子,连阿岛也觉得在东京发生的事情,真像是一场恶梦。
〃妈妈,到处鞠躬,脖子都疼了。〃
初枝一面笑着说,一面捶着自己的肩膀。
〃回到家,咱们就用被炉。〃
不管怎样,真想把腿伸进被炉里,尽情地睡上一觉。
对于礼子的关怀当然是由衷地感谢,但这对于一向习惯于以大姐姐身份照顾别人,而且由于芝野的缘故一直施展着胜过男人本领的阿岛来说,在东京的那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地向人鞠躬礼拜,使自己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心里难过极了。
当初枝发现了雪时,阿岛便同看得入迷的她一起眺望着远处的山顶。阿岛感到一个顽强的自我仿佛又复苏了。
〃礼子即便知道她是我生的,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气恼。
〃下次什么时候再到东京去?〃
当听到初枝这样问时,阿岛心不在焉地答道:
〃这辈子不想再去了!〃
〃可是,人家不是要来接的吗?〃
初枝红着脸,坚信不疑地说。
〃是啊!那么,初枝一个人也能去吗?〃
初枝默默地陷入沉思。
去年年末,银行或其他地方该来催还款的竟然一个也不曾来,阿岛联想起矢岛伯爵说的话,又产生了新的不安。
十二
一旦分手,恨不得立即随后追上初枝,礼子也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爱她。
天真的初枝那圆圆的喉头又浮现在礼子眼前,她的心里涌上一种颇似恋情的感觉。从第一次遇到初枝时起,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盲人的触觉格外敏感,也许是一种强烈的肉体的依恋吧!
一想到正春对于初枝也一定会有同样的感觉,礼子就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烧。
接着,从初枝那柔软的喉头,又想到有田颏下那粗糙的皮肤和发青的须痕。
她恨不得马上就见到有田。
〃哥哥,初枝的那只黄道眉,你要带到学生宿舍去吗?〃
那只黄道眉是礼子探病时带来的。初枝说,让它跟着乘火车太可怜,便又还回来了。
〃你能每天早上都给它喂食吗?〃
〃是啊,如果死了可真糟糕!〃
〃动物总会死的呀!〃
〃那也不好啊!〃
〃你要把它当作初枝留下的纪念,好好照顾它才行。〃
〃纪念?〃
〃对呀!在黄道眉活着期间,初枝的纪念就会存在的。〃
〃说些什么?有这样说话的么?〃
〃正在放寒假,你只在元旦那天回家露了一面,再也没有回来过,妈妈可想你了!〃
〃毕业考试和升学考试都赶在一起了,每天和同学都关在宿舍里。〃
〃那倒也是,不过……〃
〃我说的是真话,和同学们互相鼓励着,学习效果会更好,回家去怎么能行。〃
〃初枝回去了,你还能定下心来学习吗?〃
正春沉默了片刻,决心向礼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说真的,我想跟她结婚。〃
〃是吗?〃
礼子微笑着,并未显得格外惊讶。
〃难啊!她母亲是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表面上挺客气的。不过,她倒是说过,既然把初枝托付给礼子,一切都可以按照礼子的意图去做,所以,我想她不会坚决反对的。〃
〃自私鬼!那是你的误解。〃
礼子好像生气了似的站起身来,走出风月堂。
但是,正春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所以,我才不愿意让初枝寄居到有田家里,我不想让别人扭曲她的性格。如果有必要在东京受教育,可以留在我们家里,我们俩一起去住公寓也行。〃
〃你不安安静静地走路,黄道眉不是太可怜了么!〃
〃噢!〃
正春这时才意识到手里还提着用包袱皮包着的鸟笼呢。
〃不管怎么说,虽然我不知道有田的为人究竟如何,但是我可不想让初枝同他有什么瓜葛。〃
〃听说有田和别人一起从事研究工作,不知在研究什么?〃
礼子像是与己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