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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本之第十七回,较高本为短,以园游既毕宝玉退出为止,所以回目上只说“怡红院迷路探曲折”。至于黛玉剪荷包一事,戚本移入第十八回去。高本之第十七回,直说到请妙玉为止,关涉元春归省之事,所以回目上说“荣国府归省庆元宵”。这两本回目所以不同,正因为分回不同之故。我们要批评回目底优劣,不如批评分回底优劣较为适当些。高戚两本底分回我以为戚本好些。
虽说戚本比高本稍好一些,实在有些半斤对八两。先引两本十七、十八两回之目于下:
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高)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怡红院迷路探曲折(戚)
第十八回皇恩重元妃省父母,天伦乐宝玉呈才藻(高)
庆元宵贾元春归省,助情人林黛玉传诗(戚)
原来这儿有两种的改法:(一)把十七、十八合回之目整个儿给了第十七回,而在第十八回上另做了一个,例如高本。(二)把合回目录两句拆散,把第一句给了第十七回,第二句稍变其形(庆元宵贾元春归省,即荣国府归省庆元宵)给了第十八回,例如戚本。虽改法似乎不同,却犯了同样的毛病:重复。高本的重复,一望可知不用说了;戚本字面上虽不重见,而事实上亦系复出。他们在怡红院迷路之事,即逛大花园的一部分。而且宝玉到怡红院后也题了“红香绿玉”匾额,这难道不是“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么?此外两本又同犯一种毛病,即大观园之赐名本在十八回,而十七回先出了目录;戚本十七回的目录更多了一个怡红院,也在第十八回才定了名的;这虽然无大关系,却也是个小错。一言以蔽之,都不妥当。
是戚、高二本改的不好吗?这也不尽然。这一段书的分回原有一个基本的困难,我甚至猜想作者当时也感到了这个,所以直到他临死,这两回始终没有分家(庚辰在曹雪芹死前两年)。从十七回到十八回这大块文章只有两回事:(一)宝玉题园中各处的匾额,(二)元宵节元春归省。所以原本这十六个字:“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是情真理当,千真万确的。若分作两回书,十七回得上句,十八回得下句,而在第十七回上出大观园也不大好,事实如此而已。每回只一句不成回目,必须配上一句。配上一句呢,即毛病百出,非重复即琐细。如戚本第十七回之“怡红院迷路探曲折”,即兼重复琐细之病,若亚东初排本作“疑心重负气剪荷包”,更觉伤于琐碎。这段书在分量上过重,原该分做两回的,但实际上只是一大回书。我们将来的校本仍拟从脂庚合回,不独可存原稿之真,且各本的目录都不好,亦无所适从。假如容易出词,雪芹早已分了回,写好回目了。作者尚且为难,你我如何能成。
谈《红楼梦》的回目(3)
嗔顽童茗烟闹书房
(七)句似未工,意义却深之例
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通灵玉蒙蔽遇双真(甲戌本)
魇魔法姊弟逢五鬼,红楼梦通灵遇双真(庚辰本)
这两个旧的回目殆都出于作者之手,甲戌本所作似乎是初稿,而庚辰本所作是再稿,改稿是应该要好一些,不过文字反不如初稿之醒豁,所以后来各本如程甲乙本王刻本俱从甲戌本,只有正本从庚辰本。这两稿的优劣有稍稍一谈之必要。
先就对偶来说,两稿都不够工稳,而“蒙蔽遇双真”与“叔嫂逢五鬼”尤其对不上。“蒙蔽”如何能对“叔嫂”呢?自不如用“通灵遇双真”对“叔嫂逢五鬼”还工一些,但这是末节,丢开不论。
就意义来说,两稿原也差不多,文字颠倒一下罢了。所谓“红楼梦”者即梦幻境界,即所谓“蒙蔽”。不过“通灵玉蒙蔽遇双真”者,有通灵被僧道救护之意,而红楼梦通灵遇双真,则意思很圆浑包括甚广。以下就这点来说。
这句目录好像对偶既不很工,文义也很朦胧晦涩,“红楼梦”三字写入回目也很有点儿特别。仔细想来,此句却佳。请看这一段文字:
那和尚接了过来擎在掌上,长叹一声道:“青埂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目,若似弹指,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却因煅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
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脂庚辰本)
此即所谓“红楼梦通灵遇双真”也。盖大荒顽石与双真本有夙缘,自从历劫投胎,幻形入世,被多少粉侵脂,阅几许离合悲欢,今忽在茜纱如烟的梦境中重见故人,诚不禁感慨系之矣。持诵使其复灵,不过小说家关目,说说而已,不关宏旨。主要的是这一段感慨,作者写入回目有深情,因不能以文字形迹求之。如曰对或未工,句或未醒,虽亦似有理,毕竟搔不着痒处也。
(八)用典寓意之例
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写宝钗扑蝴蝶、黛玉咏葬花诗,是很风流旖旎的一回书,而回目上却又见煞风景的特笔。不说宝钗而曰杨妃,不说黛玉却云飞燕'11',既非记实,亦不关合本文,显明地有关于本书的微旨。原来作者对十二钗(广义的)表面上似褒多于贬,实际上非褒而不贬,而且有时贬斥得很厉害。
环燕以喻佳人,从传统的某种意义上说并非赞美之词。如李太白的《清平调》以飞燕比杨妃,本不是什么好话,相传把贵妃都给惹恼了。以本书而论,宝玉将宝钗比杨妃,宝钗冷笑了两声:“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做得杨国忠的。”见第三十回。对于宝钗有微词,原不消说得。惟以飞燕比黛玉仅在这里一见。大约作者对钗黛晴袭之间确乎有些抑扬的,只不如后来评家那样露骨罢了。
在回目只此一条,本文里和这个可相提并论的,见于第五回: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
这全然胡说,全非好话,比回目又显明得多多。甲戌本脂评却说:
设譬调侃耳,若真以为然,则又被作者瞒过。
评者也在瞎说。读者纵低,何至于“真以为然”。说为“设譬调侃耳”,明明重事轻报。设譬固然,而又何调侃之有,后边又另有一条脂批:
一路设譬之文,迥非《石头记》大笔所屑,别有他属,余所不知。
他何以亦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大约作者觉得太显露了,就借“脂批”来掩护一下;作者不愿叫破的,自然脂砚斋也不肯把它说漏了。脂评作用如何,且不详论。不管怎样,这两条脂评还不如甲戌本后人所加的墨笔眉批。
历叙室内陈设皆寓微意,勿作闲文看也。
以没有关碍,实话实说,反有一二中肯处。
以上是关于书法的比拟。至将钗黛一起抹杀这样奇怪的议论,则见于第二十一回宝玉拟《庄子?箧篇》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灭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邃其穴,所以迷惑缠陷天下者也。
虽似戏发牢骚,殆暗伏后文线索。宝玉这种心思,当然代表了作者的一部分。他一方面极端崇拜女儿,一方面又似一个“憎恶女性者”。这样矛盾的心情,往往表现在《红楼梦》里,不过有明暗之别,赞美在明处,憎恶在暗地,造成了恋爱的至上观,也造成了恋爱的虚无观。情榜云:“宝玉情不情”,大概指此等地方说,故事发展下去,随着客观条件的推移,暗的一面会渐渐地表面化起来,等到毁灭性占了优势,那“悬崖撒手”一回就跳出来了。尝疑宝玉之出家并非专为黛玉之死,如今程、高续书所云,惜原本既不可见,那亦无从谈起了。
(九)与本文错综互明之例
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依回目看,文义明清,这第二句“喜出望外平儿理妆”,当然是平儿为了宝玉给她理妆才喜出望外的。从本文看恰好相反,乃宝玉为平儿理妆而喜出望外也。引脂庚本之文:
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儿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今日是金钏儿的生日,故一日不乐,不想落后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涂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洒然泪下。
所谓“亦今生意想不到之乐”,则“喜出望外”应当属于宝玉,再明白没有了。本文这么说,回目偏那么说,是闹蹩扭?还是回目的文字欠通?都不是的,此正错综互见之妙。盖宝玉固然喜出望外,平儿亦然;不过宝玉之喜在明处,故见本文,而平儿的心理作者并不曾多写,只不过如此一表:
平儿今见他这般,心中也暗暗的掂掇,果然话不虚传,色色想的周到。
正面再多说下去即不大好,故只在回目暗暗一点。详不必重,略不必轻。平儿之喜出望外或且过于宝玉。回目虽简,仍为主文,书文虽详,反是虚笔,固不必说什么背面傅粉法,亦是“空里传神,闲中着色”也。《红楼梦》一意有多少方面层次,一笔可当多少笔用,随处皆是。
又第四十六回“尴尬人难免尴尬事,鸳鸯女誓绝鸯鸳侣”,好像两句蝉联而下,指鸳鸯不肯做贾赦的妾说,实际上都暗示鸳鸯与宝玉的感情。所谓“誓绝鸯鸳侣”者,即本书所谓:
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
指宝玉而言,并非指贾赦。贾赦与鸳鸯本不得称鸳鸯侣或鸳鸯偶。《金玉缘》本评曰,“所云誓绝,乃绝此人”,这是不错的。此亦系借回目叫醒本文,不过回目与本文相合,并非错综互见,与前例稍有不同耳。
谈《红楼梦》的回目(4)
(十)主文在宾位不见回目之例
第四十八回“滥情人情误思游艺,慕雅女雅集苦吟诗”。
这回说两段事:(一)薛蟠出门游历,(二)香菱入园学诗,并见于回目,可谓没有什么问题。两事之中,上一事系陪衬之笔,只为下一事作因。庚辰本有一段长评,说得最明白:
细想香菱之为人也,根基不让迎探,容貌不让凤秦,端雅不让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让袭平,所惜者青年罹祸,命运乖蹇,是为侧室。且虽曾读书,不能与林湘辈并驰于海棠之社耳。然此一人岂可不入园哉。故欲令入园,终无可入之隙。筹画再四,欲令入园,必呆兄远行后方可。然阿呆兄又如何方可远行?曰名不可,利不可,正事不可,必得万人想不到自己忽一发机之事方可,因此思及情之一字及呆素所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