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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廷兆感动之余,竟然失态地反握住皇帝的手。「皇上,臣求您,求你在臣病死前 派人往江南一趟,替臣寻到书里的恩人!」
皇帝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目光离开画面上的美人,从床畔站起来,背着手踱至茶几 前,提壶倒水,浅呷了一口。
「廷兆,你日思夜梦这幅画,就不想想社棱,想想你该当未了的责任?」他矜淡地 道,背着身,眸中隐隐透出诡光。
「臣知道……可臣毕生最大心愿就是再见到她一面,求皇上成全!」
孟廷兆挣扎着滚下床,匍匐在皇帝身后跪倒,哭着猛叩头。
大学士孟廷兆竟然为了一个书中美人失心疯了!
皇帝慢慢回过身,俯视匍匐在地上的孟廷兆,目光渐渐越过了他,飘移到床畔的图 面上……
「既然那是你毕生的心愿,我就准了你。」
这是皇帝的回答。
第二章
苏州
「瞧瞧、快瞧瞧,王家闺女又出来逛大街了!还真是个大美人不是……不论见 几次都还是这么美!」
「什么闺女!先前还服着王夫人的丧,月前发上带孝才刚卸下,就成日这么拋头露 面、招蜂引蝶的。弄得王老爷都没脸把她给嫁出去。可惜了王老爷这么个好人,真是家 门不幸啊!」中年书生叹道。
「什么家门不幸?没结婚的不都是大闺女?」较年轻的书生问。
「啐,大闺女是指没开过苞的小娘儿,这王家小姐我看早就不是啦!」
「哟,听妳说,好似你对人家的事儿一清二楚?」
「全苏州城的人谁不清楚?同这王家小姐有瓜葛、能叫出名号的就有陈家公子、张 家公子、周家公子……」
「得啦、得啦!这我他知道!」
「这不就是啦?连你都听说,这还会是个闺女吗?」
两个书生尽管斗嘴,还是眼睛发直地呆呆瞧着横越过街中心的红纱凉轿,上头一名 摇着凉扇、浅笑吟吟的红衣美人,打一出现就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对象!
出身自大户人家的王家闺女拋头露面、招摇过街,虽然不是第一回,众人还是议论 纷纷,街上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对准了王盈,无论男人、女人,每个人都停下手头上的工 作,几近痴迷地随着街中心那抹红色的身影兜转。
美人绝色的芙靥上夹着一抹近乎讥讽的笑,她高抬着下颚,似乎睥睨这一街上不断 喳呼、俗不可耐的人群。
「瞧瞧她那德行!真是世风日下,这样一个天仙生的姿色,怎地不守妇道,如此败 德!还听说小时候曾在「莲台寺」住了十多年,现下这样,别说王老爷的面子,简直连 佛门的清净也拖累了,哼!」那中年的卫道书生又道,嘴里说着道德,两只眼睛却死盯 着不放。
「这有啥不好?我打出娘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如果王家小姐不是这样,穷我这 辈子怕也见不着这么美的美人!喏,妳不也瞧得目不转睛?」年轻书生讥道。
「什么话儿!」中年书生不自在地啐道,眼睛还是没能离开街心那顶红纱轿。
两人这番话,隔了一只屏风,全听入屏风后一主、一仆耳里。
练家子打扮的男子,躬身同坐着的紫袍男子道:「主子,是不是要跟上去?」
「不必。你没听说,那女子是苏州王家小姐?既然唤得上名号,王家就不难找。」 紫袍男子嗓音略沉,气派开朗的俊脸撩过一抹阴影。
「这……主子,您当真确定是这名女子?怎么可能?」
紫袍男子挥手。「敬南,」他顿了顿,抬起冷定的锐眸。直视名唤敬南的随从。
「你坐平可曾见过这么美的女人?」男子淡淡地问,挑起了眉,俊颜上掠过一抹无笑意的 笑痕。
刻意放慢的徐缓声线,不是没带着讥刺的。
这么美的女人,体态婀娜娇袅,眼藏媚星,却又如此令人惊异地湮视媚行。不安于 室
冯敬南壮硕的虎躯一震,垂下了头,低声回道:「禀主子,奴才没见过。」
紫袍男子眸光一冷。「说过多少回了,在外头,不必自称奴才,免得启人疑窦。」 平淡却暗藏冷厉地低斥。
「是,属下记住了。」冯敬南俐落地改口。
在这位皇帝底下做事的人,不能犯第二次错!因为他从来不会错用不该当,或者愚 昧昏沉的蠢人。
「可,主子,属下还是有一事不明白。」等红衣美人的凉轿转过街角,冯敬南终于 忍不住问。
「说。」
「属下不明白,这王家大小姐,如何会是这等品德?这跟孟大人形容的全然不同…… ……」
冯敬南没往下说,可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紫袍男子举杯,慢慢啜了口酒。
「这一点,咱们总会弄明白。」他淡淡地说,眸光仍驻留在街角。
苏州.省园「省园」之所以名为「省园」,乃王震依「一日三省吾身」起名。
王震在太湖一带名气之响亮,凡外地人提起王震,苏州人多半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好 ,这句好是指王震做人好,讲义气。
「省园」建在太湖这块明媚的风光水色区内,内有千步回廊曲岸枕水,三面环湖, 正面建筑物端正雅丽,建物内小阁亭台却又妍媚非常。「省园」俨然已成太湖的地标, 更是整个苏州城人的光荣和骄傲。
在「省园」之外右侧半里处,有一大片视野开阔的山坡,山坡上一地草香,再深入 往上走些路,里头竟然有几株栀子花树,每逢六月,雪白色的栀子香花遍满山坡,打从 王盈六岁时第一回发现这里,便管这儿叫做「香花坡」。
「……」
坐在「香花坡」大石上,鼻端闻着栀子花香,王盈恭敬凝神诵完了一部阿弥陀佛经 。
收妥了佛经,她伸个懒腰,一个人静静坐在石上远眺着太湖上的风景。
「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过日子多好?如果爹爹不逼我嫁给表哥多好……」她喃喃自语 着,然后是深深叹息。
今年,她已经十八岁。若不是因为之前娘的丧期末满,恐怕爹爹早就逼着她嫁给表 哥了。昨日爹爹终于下了最后通牒,不许她任性,要她在过年前嫁给表哥。
她任性吗?只是不想嫁人便叫任性?
叹口气,她苦笑。
表哥爱她什么,她清楚。他不了解她,甚至不赞同她的信仰,看上的只是她的外貌 。
「也许这么想对表哥不公平。能有谁不看重相貌?除非是出世的修行者……」
再叹口气,无奈的苦笑。
可就算是修行者,不能了生脱死前,恐怕也摆脱不了着相的执着,推演起来,大概 只有修执圆满的佛菩萨才能去掉相理的执着吧!
可也真难为了他!迷恋美貌竟能让他着迷到为了得到她,不顾议论,执意娶她为妻 !轻轻勾起唇角,她讥刺地想。
娘的三年丧期一满,她处心积虑教他难看,不惜拋头露面,招惹城里最恶名昭彰的 风流公子,忍受那些惹人厌的狂风浪蝶言语轻薄,为的就是教表哥死心、让爹爹对她失 望,可表哥竟然全不计较,仍然坚决娶她为妻,让爹爹也对她的婚事重燃了信心!
第三次深深叹气、仰头望着隐现的霞光,湖水金碧清莹,一层层七彩光晖照映着水 面上带起的一波波涟漪,如真似幻,不像人间,好似仙境。
真美……」她喃喃道。
其实她是习于一人独处的,她习惯同自个儿说话,习惯自我答辩。
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平和、宁静,不再以轻薄、冷嘲式的姿态看这世情。
是因为走出了自小保护着她的莲台寺,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容貌惊人,只要一现 身每每要骇动世俗,男人见了她爱她、要她,无端为她滋事,女人见了她多是嫉妒与憎 恨……所以三年来她藏起真性情,以轻薄媚俗的姿态讥世,只除了当她一人在这片「香 花坡」时,她才会显露真实的本性。
记得三年前有一回,爹爹听见二哥批评她的相貌,当着她的面,爹爹虽然打骂了二 哥,可她明白,爹爹私心是同意二哥的话的,否则不会自那时开始,执意要她嫁给表哥 。
她揣测过爹爹的想法,估量到他老人家大概以为,只要她嫁人,一切因她容貌而起 的争议以及不便就成过眼云烟,她终于可以出门见人,逢人问起、过年过节时,爹爹再 也不需因为她不现身,说些言不由衷的谎言,失礼于亲戚朋友。
她失笑,想着如今爹爹恐怕反倒希望她半步也别踏出家门。
她招摇过街,实则憎厌世人注目她那异样的眼光,美貌并未为她带来幸福,既然世 人以身姿、外貌断定她的品德,亲如二哥竟也亦复如是,她索性不负众望,回以湮视媚 行的姿态,面对世间人浊恶的劣性。
轻轻哼笑,她喃喃自念:「爹要我嫁给表哥……嫁给表哥就能让女人不嫉恨我、男 人不再觊觎我的容貌?只要嫁人当真能解决一切吗?我实在瞧不出这之间有什么逻辑…… ……」
「那要看所嫁之人,够不够格保护妳」
一把低沉的男声突然自身后冒出,吓住了沉思中的王盈
摹然回首,一名男子自栀子花树后步出,紫绸色的长衫下摆在风中飘扬,异常潇洒 落拓。
她怔住片刻,被眼前陌生男人英伟的风采慑住,忽然意识到他紧盯着自己的脸,回 过神,她心下一惊,从置身的大石上站起,撩起裙摆,匆匆往下坡方向奔去。
「姑娘!」
男人竟然一路追来,甚至出手抓住她藏在袖中的上臂
「你……放肆!」她轻斥,想甩脱他的掌握却不能。
这个人肯定也是想占她便宜的登徒子!
「放肆?」男人挑起眉,似因为这句被斥的话感到有趣。
「男女授受不亲,快放手!」对方似无松手的打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侧过脸回 开他的注目,斥责他的轻薄无礼。
男人听来,她的责难却像娇斥。太过柔媚的嗓音酥人蚀骨,仙灵般不属于世间的绝 色容貌,水蛇般的腰肢、让男人销魂的身段……她确实是天生的尤物!
难怪范中蠡为她绘像,孟廷兆为她疯狂!
「姑娘,妳一见我就走,未免太伤人心了。」他嗤笑,略带嘲谑地低道。
男人太过低柔的声音,毫不隐藏地揭示一层轻亵的邪意,王盈身子掠过一阵轻颤, 敏感地意识到他语气里的轻薄。
「你……」她玻鹚鄞铀啦庾拍吧说囊馔肌
她薄嗔的怒容,竟然让他着迷!
「我听说江南王震有一女美若天仙,除家仆传言,外边的人,无人有幸能亲眼得见 ,今日我运气太好,姑娘的貌美天仙不能比拟,想必就是王老太爷的独生女,王盈小姐 ?」他玻鹧鄣腿岬溃±实男α臣凶湃植徽南沸场
王盈水灿灿的眸直直膛视他,忽然了悟,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是有意轻侮她。
「这香花坡是我爹爹的产业,你闯进来,又径行放肆,不怕我拿你见官吗?」
她冷静地回视他,句句话条理分明,轻柔的语调字句清晰无一丝迟滞,灿若媚星的 眸子更是凝定地与他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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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爹爹的产业?据我所知,这全天下都是皇帝一人的产业!」
他轻言淡语说出,王盈变了脸色。
半晌,她轻轻哼笑,徐徐荡开的绝艳笑容,竟让男人霎时闪神。
趁此时,王盈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