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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赐身子一僵,完好无缺却没有光泽的右眼本能地眨了眨,沉默良久,说:“嗯……我是个瞎子……”
冥念玉跨出去的脚步停在半空中足足半分钟,那道淡然冷漠的声音,那句自嘲的话语,一字字地听进了她的耳朵了。关于被捡回男子的伤情她多半知道了大概,如果此人真是风赐,他到底是否是真的失忆?她一直不想见他的原因就是怕确认他是风赐,因为一旦确认,她便不太好放他离开了。只是似乎对于风赐的事情,她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
“左边踌躇不前的先生,你还要听到何时?”
北上
眼看真是有人,两个孩子不免有些惶恐不安,待看清楚念玉的一袭白衣时,小黑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鬼啊……”风赐眉头一皱,莫非真是不干净之物,本能地向前护住他们。黑夜中白雪纷飞,凉爽的天气稍微缓解紧张气氛的升温,只是当念玉看到那双骇人的眼眸时,脸上的神色逐渐暗淡,好像嘴里吞下了千斤重的哑铃,沉重难耐。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她曾经深深地凝视着那个不哭不闹的孩子,左眼目如朗星,清澈有神,右眼却滴嗒着未干的血迹。然而此时,却同时失去了明亮的光泽。心底隐隐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内疚情绪,虽然她不曾亲手伤害过风赐,却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她,风赐的人生将有所不同。也许会像大哥一样在广阔辽远的大地上策马奔腾,光明正大地去建立自己想要得国度,但是此刻,他只能选择苟且偷生。风赐啊风赐,你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亲人,而你最爱的亲人却也变成了你的敌人……我躲你躲了半世,却依旧难逃相遇的尴尬……
“你……你是谁?”小黑颤颤巍巍地启口,看到空地上的影子,被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是鬼就好,否则又要在妞妞面前丢人了。
冥念玉沉默不言,一双亮眸直愣愣地打量着一脸警惕的风赐,心底不停地自问,我这些年来早就做好面对你的准备,却不曾想过物是人非,眼前的你却是不完整的姒风赐,这样,反而让我不知所措了。
“是姑娘?”风赐困难地启口,不知为何,对姑娘二字说得拗口,莫非自己曾经真是个哑巴,所以在这里不管面对谁时,总觉得说话十分陌生。
“大……姐姐好……”妞妞犹豫地开口,别具一格真是个奇怪的山庄,几位主事的人全部是女子。这个白衣姐姐虽然模样普通,但那一身光亮滑溜的白绸袍子却不是周围阿婶们能穿得起的。如果真是个主子就麻烦了,他们三个人都是被人收留,惹不得一点麻烦。妞妞急忙地反映过来,笑嘻嘻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拉住念玉的手掌,却在望向那张脸部下面或深或浅的痕迹时,突然觉得害怕。
冥念玉身子一僵,才注意到还有两个孩子,以前娘亲总说唯有尝尽人间冷暖的孩子才会比普通人成熟,所以娘亲总是笑着问她,念玉,你不要活得那么辛苦,把外人的冷漠放在心里,让自己懂事成长,你只要记得在你爹和我的心中,小玉儿永远是这世上最珍贵美丽的女子。冷风袭来,漫天雪花,人总是愿意在失去后回想拥有时的快乐,忍不住摸了摸妞妞的脸颊,这个孩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但却不够透彻明净,怕是曾经也承受过本不应在这个年龄下遇到的苦难。
“下雪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想了半天,念玉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本想说句天冷了,还是回屋吧,却觉得对陌生人说这些太拗口了。
“呵呵,那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姒风赐皱了皱眉,慵懒地靠在书屋墙壁上,双手轻轻地搭住小黑的肩膀。
“只是觉得今夜月色深好,忍不住出来走走。”念玉理所当然地回道,却感到妞妞身子轻颤,满脸不信任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垮下脸庞,她也觉得在这样一个北风肆虐,月光暗淡的夜晚说出这样的理由有够蹊跷。但是转念心想,这是我的地盘,我为何要解释这些?心情突然烦躁,或许直接除掉姒风赐是不是更好?
“呵呵……”一阵低沉的浅笑声缓缓传来,冥念玉无所谓地耸肩,她做事本身就不需要别人理解。尤其是毫不相关的路人甲……
“其实,我只是觉得屋子太闷,所以出来逛逛。”风赐抬起头,准确地找到了念玉的位置,冲着她咕哝着,“至于为何能够不摔跟头地走到这里,我自己也不清楚……而这两个孩子一直当我是坏人,才跟来的……”
“……”念玉无语,通过书屋上红色灯笼的余晖,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风赐脸颊的每个部位。人的面容或许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变化,但是,骨髓里的气息却不会改变。尤其是那双完好无损的眼睛,太深刻地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仔细说来,风赐是她在这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
“不过,我们虽然走进来了,却分不清来时的路了,我说我可以凭着感觉找到,但是这两个孩子不相信我,才会在这里纠缠……”
又是一阵沉默,姒风赐说了自他来到这里后最多的话,那是因为他强烈地感觉到眼前的女子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始终带着一股悲愤的、无奈的、惆怅的情绪。她是谁?莫非知道自己的过去,否则为何如此踌躇?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良久,冥念玉直截了当地启口,婉转迂回始终不是她的风格。
“不清楚。”姒风赐果断地回答,面容波澜不惊。
“你曾经是个坏人。很坏很坏的人。”念玉松开妞妞的小手,用尽全力一点点走上前去,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告诉自己,如果放过风赐算是对当年掉包的补偿,那么如今未来的路她决定让风赐自己选择。
后者心头一震,一股熟悉的气息蔓延身体的每个角落,他曾经是个坏人?为什么不管是否了解他过去的人都会说他是个坏人?莫非自己的样貌十分邪恶?
“有无数人想把你置之死地,其中……也包括我。”念玉抿着嘴,语声从牙缝中流出,一想到父亲如今的处境是这个人找大哥合作的,心底便会冉冉升起一股怒气。
“哦……”风赐感觉到对方的挣扎,不知道为何他一点也不好奇自己的过去,似乎潜意识里觉得,什么都不要想起才是最好,才是幸福的。为什么对过去如此抗拒,为什么对光明如此回避,自己曾经到底有多坏,坏到自己都宁愿选择遗忘了自己……
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昏暗的森林被零零散散的烛火照得透亮,一小队训练有素的布衣士兵早已经把空地围得水泄不通。灵夏从容地走到书屋,双手轻轻地按住冥念玉僵硬的身体,一双清澈的眼眸死死地盯住十分无辜的男子,嘴唇伏在念玉耳边;呢喃道:“此人不能留。”
顿时,两个身影同时颤抖了一下,姒风赐苍白的薄唇微微上扬,他不知道该为自己敏锐的听觉自豪还是悲伤,心底却充满了无所谓的坦然,对于死亡,他没有恐惧反而多了几分期待。反正自己都将自己遗忘了,活着还有何意义?不由得浅笑起来,自己曾经应该是个固执之人。
“不。”一道清脆的拒绝传入众人耳中,曹阡陌疑惑地看着眼前三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灵夏错愕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冥念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莫非她一直知道此人是谁?原来又是我自以为是了,灵夏垂眸,默默地感叹,总是想帮你做些什么,却发现始终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几日的多方打探,原来都不及你最初的一眼。
妞妞惊恐地看着攥着自己手的白衣女子,连灵格主都要遵从的人该是多么可怕。一双小手瑟瑟发凉,冥念玉一怔,低头看着她道:“你很冷吗?”
“不……不冷……”妞妞结巴地回道,那个冷字是万分不敢说出口的。
念玉皱起眉头,心里有些明了,放松道:“夏,我是变得更丑了吗?为什么近来你总是忧愁地看着我。现在连个孩子都怕我了……”
灵夏浅笑,想起曾经的过往,淡笑道:“可能是分别太久,总觉得你从圣都回来后哪里不一样了。又加上分别在即,我总归是高兴不起来的。”
“哦?也许……有些东西是变得不一样了。”念玉轻轻地揉按着妞妞略显粗糙的小手,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今日,明明是一个黯淡无光的夜晚、却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但是她一直明白,有些事情总归是要放下的,因为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
“对不起……夏……”突然,念玉启口,一双明眸可爱的冲她眨了眨。
“主子……”灵夏大惊。
“这些日子让你们费心了,其实没有什么改变的,只是失去了一些在乎的东西,虽然不断地告诉自己忘掉忘掉,但是却发现还是需要时间调整。我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与你一般的女子,也会烦躁,也会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人,但是我在努力,我在努力地坦然地面对自己,我不愿意说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而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去想了……”
“玉……”
“至于这个人……”念玉看着他愣了片刻,继续说道,“虽然我不待见他,但是却是这世上最没资格杀他的人。如果他还是曾经的他,我可以说服自己除掉他,但是如你所见,即使他曾经再尊贵狂傲,今天也不过是个残废之人……”
灵夏愣住,残废之人,命运真是不可预测,如同她自己,也不曾想过会离开故土,苟且偷生。
姒风赐怔住,自嘲地摇头,嗯,不过是残废之人,这女人说的一点没错,只是为何心底还会觉得很受伤害,原本那个“不”字,曾让他燃起一点点莫名的期望,或许,他还有一点活着的价值,哪怕是被人痛恨,还有人会愿意留住他的性命。但是现在看来,此女子保他也不过是为了他没有还手之力罢了……只是,这个女人不明白胜之不武对一个优秀的斗士是最残忍的否定吗……
话音刚落,冥念玉扶手而立,单薄的袖摆轻轻滑过妞妞的脸颊,淡淡的莲花香味围绕在鼻尖,那一瞬间,妞妞想起了太傅教导他们时说的战国佳人,在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刻,轻轻地掀起了淡紫色的夜纱,摘去一夜的繁星,唤醒了地下的甲虫,也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然后迎来一日的阳光和希望。这就是建立这个家的主子,一个低调到无人知晓的女子,她是不是可以去跟胖婶炫耀,她看到了那个位居灵夏大人之上的主子,一个明明告诉她不要害怕却满脸悲伤的怪人……
“阿嚏……”天气渐寒,这场小雪让湖边冷得出奇,天色晦暗,铅云波动,快天亮了,不远处,淡红色的曙光渐渐蔓延开来。
冥念玉沉思片刻,说道:“你既然已经没有记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暂且叫你‘忘’。那么阿忘,这里人多口杂,你先随我回主厅吧。”说罢,她转身离开,心中忍不住默默盘算,如果全部据实以告,他可能接受?若是接受了还好,把他送回傅家,以姑姑的信念定会保他性命,但是景福帝绝对不会放过他。若是不接受呢?毕竟他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对姒国没有任何感情,那么这种事情搁谁身上也不会往火坑里跳吧。难道要留在这里?绝对不成,冥念玉使劲摇了摇头,风赐的身份过于特殊,别具一格容不下这座大神,但是自己即将离开,难道还要带着他不成?北上大军倒是不多他一张嘴,只是自己看了实在难受、心烦,半途要生出枝节该如何是好?
“啊……”一声轻呼,念玉差点绊倒,懊恼地踢了下湿滑的碎石,一直以为只要跑出了对大哥思念的牢笼自己就没有任何牵挂,却不曾想到能遇到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