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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不渝。”
从未听过的词语,萧魈重复了如此的口形。
是说直到死都不离弃吧。
“萧魈,这些你不会懂的,你也不需要懂。其实这个词,并不非得指男女之间的情爱,还可以指属下对主人的忠诚。如同你,便要对魑魅宫,对我,至死不渝。”
黑色的身形一动,整片密林传来簌簌的声响。
萧魈早已习惯了宫主的变化无常,跟在萧魊身后,朝着天光熹微之地缓缓走去。
“魈儿,再同你说件新鲜之事。”
萧魊忽而转了个身,愈显苍老之指指着未名的远方,恰巧是树林掩盖不住之地。
“三江水库边伫立着两块岩石,两两相望,脉脉含情,世称‘合抱岩’。相传一对男女若是在合抱岩边许下誓言,便能共度此生,白头偕老。”
话音才落,萧魊倏然一回身,目光多少有些幽怨。
今日的自己是怎么了,竟扯这些胡言乱语。什么传说,什么合抱岩,若真是如此,这世上哪还有这么多痴男怨女,哪还有这么多伤悲离弃。
“哎……”
负着手,幽幽地往前行着。
看这有些苍老的背影,看这满肩的华发,原来也逃脱不了一个情字。
“两两相望,两两相忘?”
面罩下的萧魈有些错愕,究竟该是哪个?她如何能辨,如何去解?
两两相望,望尽的是彼此眸中的琴瑟琵琶;两两相忘,忘断的是彼此眼底的魑魅魍魉。
天光熹微,水汽迷蒙,唯有让韶光来告诉世上懵懂之人,该是两两相望,还是两两相忘?——
“靖涵!”
暖阁内传来一声疾呼,红木床上之人似感应到什么,忽地自梦中惊醒,背脊上附着的衣物已是一片冰凉。
“啊,小姐,你醒了,真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惟肖开心地俯下身,趴在芷萧床头。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自己的眼圈周围已是灰黑一片。
“惟肖,我睡了多久了?”
美目惺忪,语气中仍是带着无限的虚浮。
“好多天了——小姐,快不要说话了,我去告诉惟妙这个好消息,她一定会高兴死的!”
惟肖正欲起身。
“惟肖……”芷萧出言阻止,“惟肖,相爷可回来了?”
之前的昏迷中似察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俯下身来,在她的额头留下一片湿热的温暖。
“小姐,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那个邹相,走了十多天,哪会这么快回来。”
芷萧吃力地望着惟肖,似是不相信她的回答。
“还没回来?”
“是啊,也许他啊,已经乐不思蜀了。”
惟肖自经过此事后,对邹相更是没了好感,只将所有的过错算在邹相身上。
“惟肖,不许乱说。既然还未回来,这几日可有消息传来?”
芷萧有些担心地问道。
“哪有什么消息啊——小姐,你快别说了,逍遥哥哥走之前开了药,千叮咛万嘱咐我们在你醒后给你服下,我这就去准备。”
逍遥君,是呀,如何忘了逍遥君曾来过。
芷萧的眼前浮起他走之前最后的影像,摔门而去,满身愤怒。
“我不会去的!”
那日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心中陡然一惊,方才的梦境渐渐浮起。依约的影像中,似有天崩地裂,似有骤雨惊雷,似有遮天蔽日的灰黑阴沉,似有无穷不尽的萧索疮痍。
“是未有消息进沁雅园,还是未进相府?”
芷萧撑起沉沉的身子,瞪着满脸不经意的惟肖。
“不行,我要去问个明白。”
第一次有未知的无助,第一次有无把握的担忧。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惟肖扶住芷萧趔趄的身形,将她挡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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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帘幕幽幽天光沉(四)
第六十章帘幕幽幽天光沉(四)
“哎呦,惟肖姑娘,老奴自己会走。”
赵总管遭惟肖生拉硬拽,七拐八拐地朝着个陌生但又熟悉的地方走去。被一个丫环如此,叫别人看到,着实有损他堂堂相府总管的声誉。
“不是跟你说了,有急事,你还走这么慢,你是不是男人呀!”
惟肖嘟哝着嘴,正准备好好数落一番,“男人”,猛然想到赵总管……,不由地扑哧一笑,神色终于有了缓和。
“哎呀,惟肖姑娘,你快别笑了,我自己会走。”
吵吵嚷嚷了一路的两人终是入了进德堂院外,倒是惟肖,仍未止住笑意。
“惟肖姑娘,怎么带我来相爷书房了?”
赵总管一阵狐疑。
“你这个笨老头,见了不就知道了。”
园子里忽而安静了下来,惟肖的笑声不知何时也收敛了起来,手朝着窗口指去。
赵总管便这样见到了倚在窗边的夫人,施了稍浓的粉黛,恰好遮盖住尚未恢复的脸色。倚了窗槛,静静地望着,望着,如闲云,如流花。
似是不忍心惊扰到眼前这幅恬静之景,赵总管脚步一滞,停在了屋外,只那目光一瞬不眨地注视着芷萧,每次见到夫人都这么容易出神。
“喂喂,赵老头,你都快流口水了。”
惟肖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拍了拍赵总管的肩头,与她一般高嘛。
“赵总管。”芷萧稍稍离了窗边,朝赵总管远远地盈盈施礼。
“赵老头,还不快进来!”
惟肖推开房门,有些挑衅地叉着腰对着赵总管吼到。
“夫人的病可是好了?”
赵总管忽略惟肖的不敬,朝着愈走愈近的芷萧恭敬地回礼。
“有劳赵总管费心了,已经不碍事了。让赵总管见笑了,我这些丫头尽是不懂事。”
芷萧望着一边嘟哝着嘴的微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柔和至极。
“夫人客气了,夫人的这些丫头倒还……”赵总管一想到那个伶牙俐齿的惟肖,不禁有些头疼,“倒还可人。”
惟肖的目光瞥来,这个赵总管,可真会昧着良心说话,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鄙夷。
“夫人若有事,直接派丫环吩咐老奴一声便可,无需劳夫人大驾。”
赵总管哈着腰,随着芷萧拣了处僻静位子坐下,抬眼便见窗外沉沉的天色。
“原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本该早些时日亲自拜访赵总管的,可谁想进府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适。今日,芷萧也没什么准备。”
芷萧取过早已置于桌边的锦盒,“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赵总管笑纳。”
“呦,瞧夫人,真是客气。”赵总管呵呵地笑着,萝卜般的手迎上前去,一顿,又是呵呵几声,欲拒反迎,将锦盒收在一边,“夫人真是客气。”
“赵总管,这几日南国那可有消息传来?”
芷萧陡然一问,不问相爷,反问南国。
“夫人是问相爷?”赵总管会心一笑,“算算时间,相爷该到南国了,不过眼下还真没有消息传来。夫人可是担心相爷了?”
赵总管定定地望着身边的芷萧,这小两口的,还真是……
“难分难舍。”赵总管在心里默念浮起于脑中的这个词。
“相爷送紫烟公主和亲南国,这是两国间莫大的喜事,南国那边定是举国欢腾。老奴听说南国百姓又格外好客,相爷在那多住几天,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既是宽慰夫人,也是宽慰自己。
“赵总管可知方侍卫可也去了南国?”
芷萧眼前浮起那个夕照殿后院的青灰身影。
“此去南国,不知会遇上何种状况,夫人若能劝相爷……”
他的话被她生生打断,欲言却止的话语中究竟隐藏着些什么。
“方侍卫确也随相爷去了南国,经夫人这么一说,老奴倒是记起,相爷赴南国前的某个夜里,陆翰林曾来找过相爷,说是有要事商议。”
那夜相爷难得的温情,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陆翰林,所为何事?”
芷萧追问一句,心猛然一沉。
“这个老奴也不清楚,老奴只记得陆翰林似带了幅图纸。那陆翰林平日就喜欢收藏珍奇古玩,许是又找相爷来品鉴书画吧。”
“品鉴书画?”芷萧反问一句,离了座位,朝着房中的书案走去。
那日他便是在这里紧按着她的手不放,对她隐瞒了折子下的风波。
“是呀,这书房里的书画有些也是相爷收藏的。”
芷萧没有声响,手指在书案上陈列的古书上游移,《古文观止》、《高国志》……指尖轻轻擦过书册,似乎还能捕捉到他曾经翻阅时的温度。有些古书已经泛黄,有些还是簇新,罗列案上,星罗棋布。
《水经注》、《南国地理志》……越靠近笔架之书,越惹得芷萧一阵心惊。
“夫人见到什么了?”
赵总管凑上前来,仔细一瞅,“这些书是相爷新让老奴找来的,怎么,夫人也有兴趣?”
芷萧抽出其中的《南国地理志》,略略一翻,黑色的小字在眼前愈来愈清晰。
“南熙三年,玉龙雪山雪崩,幸无人伤亡;南熙五年,利南周遭小城滋生地动,利南城微震……南熙十年……”
窗外的天色陡然一暗,芷萧一怔,手中的古书忽而一落,“扑”的一声,跌落在书案上。
第六十一章 断鸿声远长天暮(一)
南国行宫内,一切如斯,只是进进出出多了些高国打扮之人。
“我总是输,真没意思。”紫烟将棋盘上被圈在死角上的白子一推,黑白两色顿时混杂在一起,“靖涵,你每次都手下留情,可我还是输你这么多目。”
紫烟的嗓音中掺杂着嗔怒之音,可脸上却是挂着灿若桃李的笑容,今日他难在行宫内待了这么久,难得陪自己下了几盘棋。
“公主过奖了,时辰也不早了,公主不如早些休息,为大婚积蓄精力。”
邹相自始至终都没对上紫烟的眼神,眼见窗外的天渐渐暗沉下来,顾自收拾棋盘上散乱的棋子。
“靖涵,你看这天,说不定打个闷雷,我最怕打雷了,你就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紫烟也伸手在棋盘上挑拣棋子,不时擦到邹靖涵温润的手掌,脸上的娇羞之色如何也掩饰不住。
“靖涵,你真希望我嫁给南王?”
紫烟得寸进尺,她以为过了这些日子,眼前之人会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所以今日才会来房内陪她下棋。
邹靖涵依旧不出声,垂首之间神色起了变化。
“皇兄他那么器重你,如果你跟他请命,说,说……”紫烟手一收,娇羞地扯着自己的衣角,“说你要娶我,皇兄一定会答应的!”
紫烟痴痴地笑着,有好多次她在梦中听到皇兄的声音,“擢将紫烟公主赐婚于邹相”,听到满朝文武的高声附和,听到围观十里红妆两旁百姓的歆羡之声。
“公主!”邹靖涵忽而将盛着棋子的木盒一盖,“扑”的一声,打断紫烟公主的思绪,“公主真会说笑,公主即将成为南国尊贵的王妃,而靖涵也已是有妇之夫。”
紫烟听得身边沉声一句,转首望去。虽是说笑,哪里有邹靖涵的笑意。目光一对上,只叫她心中一惊,那眼神肃清分明,容不下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