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太后坚持道:“那不行,你虽然不在意,但那些台阁谏臣个个吃饱了瞪着眼抓别人的破绽,把人往死里治。阿汝性直,如果不事先警醒,日后让台臣咬着不放,岂不是要吃大亏?”
瑞羽心知这是太后的金玉良言,凛然道:“王母放心,我记住了。”
祖孙三人说了半晌话,李太后渐渐地倦意上涌,不知不觉靠在圈椅背靠上又睡着了。瑞羽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放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东应跟在她身后,松开床头的金钩,放下冰绢帐,这才与她一起退出内室。
两人站在千秋殿外,同时开口,“你…… ”“你……”而后两人又同时住口,都知道对方是想问别后的生活,但此时见对方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目光交会间既亲近又猜忌,想要直问又复犹疑,方寸间千头万绪缠成一团乱麻,理之不清,故而谁也没再问出声。
过了片刻,还是瑞羽先道:“陛下,政事堂下午议事,多半都会未时前来奏请圣裁,你也该回去了。”
东应点头,道:“你连日奔波劳累也辛苦了,先休息吧。我晚间再来探望太婆。”
瑞羽奔波数千里不曾休息,全仗着一口真气支持,没有提醒也还罢了,经他一提醒便觉得疲惫至极,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带蒙胧之色地答应了。
东应看到她于疲惫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妍姿艳质,心头一跳,赶紧转头不敢细看,但心情一下开阔起来,连因为李太后病重而生出的伤感也被冲淡了。想到天下承平,她再也不必外出征战,会留在京都,只要太后安在,她就将住在宫里,自己什么时候想见她,转过身就能看见,于是心生欢喜,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一种久违的飞扬喜悦萦绕心头。
刚刚走到太极殿,已经升任为龙嚷将军的刘春便迎了上来,俯身行礼。东应心情极好,笑问:“卿有何事?”
刘春连忙将手中的印玺奉上,道:“这是长公主殿下的印玺,但适才臣前往千秋殿求见归还时,殿中忙碌无暇放臣入见。可长公主印玺关系重大,臣不敢私留在手,故此斗胆来缴还陛下。”
东应好生诧异,问道:“这玺怎么会在你这里?”
“长公主殿下回宫时没有持令的亲卫随行,便把印玺解下来叩门了。因殿下赶得急,宫门卫士追赶不上,便把这印玺交给了臣。”
东应将印玺拿在手里,看着上面的朱红印迹,微微眯了眯眼,油然生出一种天命所定的释然,沉思片刻,欢畅地笑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太后崩
李太后制止她唤人,柔声道:汝,莫叫别人!在这最后的时刻,我们祖孙俩好好地待着,说说话。”
瑞羽累得全身发软,就在千秋殿的暖阁里沉沉地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入夜掌灯才醒过来,睁开眼睛,便见东应手执书卷坐在窗边看书。
她微微一愕,时刻留意着她的东应已经发现她醒了,放下书卷一面吩咐乔狸传香汤侍候她沐浴更衣,一面道:“太婆也该醒了,我先去看看。”
瑞羽只怕他会再对自己说什么尴尬的话,见他毫不啰嗦地离开,放心之余隐约又觉得怅然若失。
李太后果然已经醒了,只等他们一起过来用晚膳,食毕吩咐瑞羽,“阿汝,你就在千秋殿陪我一起住吧,别回承庆殿了。五郎,你有空也多来陪陪我。”
她养育二人二十几年,从来都是鼓励他们独立坚强,再多不舍也支持着他们面对风雨。到今日却突然如此留恋儿孙绕膝的安乐,瑞羽和东应心知她这是自觉大限将至,想与他们多聚,心中酸楚,面上却带笑答应。
瑞羽自从在千秋殿住下,每日便以内劲为李太后舒活筋络,推拿气血。这等手法极耗体力,劳损神思。李太后不忍她如此辛苦,本想推辞不受,转念却又想到这是她的一片孝心,如果坚持不受,日后她回想起来只怕会内疚难安,便坦然受之。
而东应每日处理了政务之后也会尽快赶到千秋殿,若是李太后醒着,就陪她说一些趣事逗她开怀;若李太后昏睡,他便坐在暖阁里看书写字。李太后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无论瑞羽如何用心给李太后调理气血,太医署的大夫怎样给李太后用药,最多只能让她在清醒的时候精神旺健一些,却不能让她已经枯萎的机体重新恢复活力。
李太后的天年大限到了,这一点不独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李太后自己也早已看得通透。只是大家都不愿让李太后临走之前还被琐事弄得不得安乐,故此强颜欢笑,尽力奉承。
祖孙三人长慈孙孝,融乐相聚,转眼已经到了清明时分。李太后又一次陷入长久的昏睡,太医署的国手和瑞羽都用尽了手段仍没有将她唤醒,直至第五天黄昏,她才幽幽醒转。
瑞羽已经在她床前守了许久,一眼看见她终于醒来,喜极而泣,又连忙抹去眼泪,笑问:“王母,你醒了?要不要坐起来吃点东西?”
李太后有一瞬间的迷茫,愣了愣才有些吃力地扶着她的手坐起来,道:“口渴得很。”
李浑连忙奉上蜜水,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但她这时候全身无力,连吞咽也困难,一碗蜜水喝了一半洒了一半,她却半点也没发觉。喝过蜜水,她喘了口气,微微闭了闭眼,精神好了许多,挣了挣身体,道:“阿汝,外面夕阳正好,你陪我去万春殿的牡丹园散散心。”
瑞羽连忙答应了,与李浑等人七手八脚地给她披衣挽发,又披上厚厚的貂裘,才亲自将她抱上肩舆,陪她一起沿着千秋殿左侧的青石小径往牡丹园走去。牡丹园里繁花似锦,蜂舞蝶忙,正是牡丹开得最艳的时分,园子里白色的“夜光白”、红色的“火炼金丹”、绿色的“豆绿”、蓝色的“蓝田玉”、紫色的“首案红”、花色奇特的“二乔”等等开得热烈簇锦,浓香扑鼻。
李太后眯着眼睛看着,啧啧称赞,笑道:“阿汝,你看这花,开得多好!”
瑞羽笑应,“是啊,这都是王母照看得好。刚还都的那几年,这园子都荒着,哪有这般繁华景象?”
李太后嗅着花香,突然道:“阿汝,扶我下来,自己走走!”
瑞羽连忙劝阻,她却不听,执意要下来自己走,又斥退侍从,只扶着瑞羽一人的手,慢慢地往前走。
她已经卧床多日,刚才连喝水都没有力气,这时候走动起来却脚步轻快,脸上丝毫不见勉强之色。瑞羽扶着她走动,自然清楚她现在这种情况是身体里的最后一点精力也爆发出来了,不由得心急如焚,却又阻止不得,只能暗里给她输送真气。
李太后走了百来步,突见前面的枝头上一朵红色的牡丹花开得特别精神,不禁伸手将它摘了下来,笑道:“这花开得倒是鲜活…… 阿汝,你把头低下来,我替你把这花簪上。”
瑞羽依言低头,让她往自己发上簪花。李太后先替她把花簪在鬓边,看了看不满意,笑道:“这花还是要簪在正中好看些。”
说罢将花摘下,想替她重新簪过,不料她这时候胸中一口精气将竭,原本轻飘飘的花枝拿在手上,竟是重逾泰山,指尖发颤,再也拿之不住,手放在瑞羽头上,那朵大红的重瓣牡丹却自她掌中滑落,坠入尘埃。
瑞羽一觉有异,立即伸手将李太后虚软的身体环住,惊慌叫道:“王母!”
李太后清醒时她是喜极而泣,这时候察觉她精力枯竭,她却是悲伤难抑,眼泪再也忍耐不住了。
李太后全身无力地倒在瑞羽怀里,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心头却是清明异常,微微一笑,反过来开导瑞羽,温声道:“痴儿,你哭什么?王母老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何况我现在心无所憾,安乐喜悦,并不觉得死亡可惧。”瑞羽心痛如绞,泣声道:“您不怕,可我怕得很!”
李太后制止她唤人,柔声道:“阿汝,莫叫别人!在这最后的时刻,就让我们祖孙俩好好地待着,说说话。”
瑞羽抱着她,感觉她的生命气息在飞速地流逝,无论自己怎样运劲催动,都不能挽留分毫,不禁泪如雨下,硬咽道:“王母,老师没有了,薛公也没有了,那些看着我长大的长者一个一个地离去,若是您也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在我伤心的时候安慰我,在我害怕的时候抚慰我。王母,我需要您爱我,让我不惧怕任何风雨霜雪。您要好起来,陪着我,也让我有机会报答您的恩情。”李太后颤抖着抓住她的手,轻轻地说:“傻孩子,我养育你,是因为我爱你,并不强求你报答。可是王母再爱你,终不可能陪你一生,在这世间,能够爱你、安慰你、抚抱你的人,只有你将来的夫婿。他会与你誓约生死福祸,和你彼此护持着,一起终老。”
瑞羽呜咽摇头,哭道:“王母,那是不同的!不同的!”
有长辈在后面守着,无论做什么事,小辈都会觉得心有顾忌,但同时也会心有归依,做任何事都会有一份倚仗,觉得大不了我就退回家去,躲在长辈的羽翼之下。
瑞羽虽然自幼独立好强,从来没有以为李太后有足够的能力庇佑自己,但这种心理上的依靠却仍旧存在。只要想到没有了她,从此以后这天地虽大,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不管自己是对是错、是善是恶,都庇佑着自己,永远不会厌恶、不会嫌弃时,便惶恐惧怕,心如刀割。
李太后抖抖簌簌地想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却没有力气,不禁摇头,轻填道:“阿汝,你是最懂事的,快别哭了!你这样哭,会让王母走得不安心的。’; 瑞羽何尝不知自己应该忍痛含伤,好让她安心离去,然而眼看至亲至爱者
就在眼前生机渐绝,目送她离开,又有谁能理智克制,做到悲伤不外流?
“您若不安心,就不要走…… 王母,您稍微等我一下,等我的武功练到至真之道,就能替人驱除百病,令您长寿无碍。”
李太后闻言一笑,弱声道:“傻孩子,生死由命,哪里有命到尽头还能再等一等的?我在人间已经是高寿了,还想再偷天之幸,不免贪心不足。”
她说着突然觉得一阵恍惚,眼前似乎又少年时期经历过的人和事重新浮现,那些蒙尘的记忆此时此刻变得鲜活无比,令她怅惘又微觉喜悦,长长滴叹息,“这世间如此寂寞,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不想再活了,只是仇还未报……”
瑞羽心头一震,蓦然明白——原来早在三年前,李太后就只记挂着郑怀遇害的大仇,如今西寇大败,大仇得报,她的心愿已了,难怪会觉得生死无碍。
李太后的心跳一下比一下迟缓,呼吸也沉涩无比,眼睛渐渐地合拢,仿佛下一个瞬间就将彻底离开。瑞羽惊慌地将真气往她身体里送,急切地呼唤:“王母…… 王母……”
好一会儿,李太后的心跳又强了一些,似乎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事,勉强地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唤道:“阿汝,你过来!”
瑞羽抹了把泪,连忙应道:“王母,我在这里,就在这里!”
李太后浑浊的目光盯着她,提尽全身力气,勉强道:“这些年来,五郎一直在我身边侍候。我看着他的行止,他确实对你一片真心…… 阿汝,我想问问你,你对他呢?可也有别异于姑侄之义的感情在内?”
瑞羽万万没有想到李太后在这种时刻,记在心里的竟是这样的一件事,顿时呆了,心乱如麻,却是无话相答,怔然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