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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柏虽是父亲部下,但娶了她的侍婢芙叶为妻,故而似乎感情也与她要相近一些。他们主仆十几年,知道的肯定比别人多。
他决定马上跟踪她。但是不知是松了口气,抑或是更提了口气,她没有再去西坡,而是失魂落魄地来到了镇上,背离着人潮独自己走了几条巷子??她对这里的地形太熟了,任何一个出头,一个拐弯,都熟得好像就是镇上的住民一样。
然后她拐到了一条他熟悉的巷道,径直走到底,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院门,那是黑俊的家。
他一跃上屋顶,如猫一般从上往下看尽屋中情形。
孤灯独照,黑俊苍老地躲在床上,床边上的桌案上放着一碗汤药,应是蔡大娘在出市之前就煮焦好放在那里的。那场景说不出的凄凉,是所有不愿孤老的人所恐惧的画面。
“阿俊……”她幽幽叫了一声。
黑俊呜噜了一声,迷糊地睁开了眼睛,他适应了很久的光线,突然像见到鬼一样坐了起来。
“你……”
“是你???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你放心,我会死的,我一死,马上就化成恶鬼来找你!你等着!你等着!”
“你的病??”
“是,我是病了,从你做了那些猪狗不如的事情后,我就再也没有好过!这一切都是你这个贱妇造成的,你等着,等着我变成鬼来要你的命!??”黑俊像是恶鬼附身,抓起边上的药碗,用力地将其中温热的药泼了出去!
她本能地身后退了几步,药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飞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黑俊动做奇快,敲碎了药碗,捏起手中碎片,半点不犹豫地向手腕处处划去!
“不要!”她快步上去,用力推了把黑俊。
黑俊猛然倒在了床上,手中药碗碎片也脱手飞离,却仍旧在推碰中划破了手臂。
“卡,呸!”黑俊用力咳出口中血水,却没有力气再吐射出来,只是落到了她的裙身与袖上。
“你果真如此恨我么?”她颤道。
“你等着吧,等我找到大哥,黄泉路上一起等着将你碎尸万段!”黑俊张开凄厉地尖笑起来,像是恶鬼住在了他的心里。
她不知是恐惧,抑或是厌恶,转身跑了出去。黑俊无力地咒骂着,用着他无法想像的那些残酷至极的话诅咒着。
她跑出后不久,疲倦地躲坐在一处,深深地将脸埋在手心,似乎在回想着某段不堪回忆的过去。
不久,曹南提着药包经过,看见了她。他们交谈了一会儿,两人一起走出巷道,去了虹村。
他看得出来曹南似乎不在状态,气息不顺,脸色发青,所以连平时奇高的警觉性也没有了,竟未发现他一直在后跟踪。
他们回了曹南家,她提出要为曹南煮药,曹南在前房休息,她暗自在药中加了一些东西。然后端着那碗加了料的药给曹南喝,曹南并未发现异常,一口喝光。随后他们开始交谈,她问了很多关于燕飞的事情,尤其是燕冲正失踪的事情。曹南只挑了大家知道的一些表面事情说了,她却显得越来越不安,最后突兀地离开了。
他不能就此离开去跟踪她,因为曹南喝的那碗药,不知道她在其中加了什么。所以他现身了,曹南马上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尸毒之臭,当然了,他也去过西坡,查看过那片黑泥。
曹南也盛了一碗药给他,说是能祛毒护身。他一口喝光了,心中却悲凉地想,如果她因为要掩盖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而加害无辜的人,那么第一个就从他开始吧。
喝完药后,他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却没有其他异常。他想与曹南探讨关于西坡的发现,却又害怕曹南向他打听有关她的事。
但是曹南神色古怪,不仅不提她来过的事情,还借机要将他支走。
曹南一直在与韩三笑宋令箭调查燕冲正的旧事,他一定知道了什么,所以他要避开他……
……
上官衍头痛欲裂……
谁是当年的寡妇云兰?谁又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儿子?
藏污纳垢,肖小之人??
不会的,不会的……
也许这天下所有的人都怀有一些不可告人的违心之事,但那人绝不会是你。你如此善良仁慈,温柔博爱,与世无争,那些卑污的人之丑恶怎么会与你相关?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那么尊敬你,所有的人……
他掉进自己的情绪旋涡,查觉不到昏暗中,一对冰冷的眼睛正慢慢走出阴影。
“衍儿……”
她无论何时都是这样温柔包容,永远都不会责怪别人,为他人说好求恕。她怎么会是藏污纳垢的肖小之人?而他两袖清风,弃爵从吏,只为安巡抚正,他也是藏污纳垢的肖小之辈么?
“不会的,不会的!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上官衍气喘如牛,泪流满面,恨不得扎自己一针,让自己清醒,让自己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他脑子里的那诡异的笑声越来越尖利,似乎都在嘲笑他……就连这朵凋到一半的兰花,都在耻笑他,在提醒他良心的凋零。
他再也不想多看一眼,愤怒地一把推去桌上花瓶茶壶,哔里叭拉的碎声在静谧的空间中无限放大。
角落中突然一片柔和的光芒,上官衍惊而不乱,飞快地站起身,盯着不知在那立了多久的人??
他骤然瞪起了双眼,热血上涌,头昏脑胀??
在他倒下之前,分明看见这个人的手中,拿着一块温润发光的玉石??月光卵玉!
第二十三章 第六节 罪之盛宴(一)谢宴礼 '本章字数:3911 最新更新时间:20120913 10:54:02。0'
上官衍迷迷糊糊醒来,感觉房外有人来来往往,似乎在有条约不紊地筹备着什么事。
他晕头转向地想了想,想起来自己明明是在西坡小屋的,怎么又回衙院来了?
“醒全了没?”安静中突然有个声音道,狠狠吓了他一跳。
烛灯明亮了许多,上官礼月牙白的长衫随意地坐在房另边的书桌后,漫不经心地翻着他桌上的案卷。
“二哥?”上官衍更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会在自己房中。
上官衍站起身,拿了根烛走到他床边上,随意将烛斜放在了一个杯子中:“大家都有活儿要做,最闲的也只有我。怕你醒来渴死,喝杯水吧。”他倒了杯水,上官衍一口气喝光,却还是觉得渴。
“我何时回的衙院?我怎么记不清了?”上官衍敲敲脑袋,只觉得自己曾看见过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昨天傍晚,有人看你坐在西坡边上的石坎上,叫你也不理,一推就把你推倒了,也不知道你晕坐在那儿多久了,就急忙把你送回来了。”
“昨天?!”上官衍惊道。
“没错,你睡了快一天一夜了。大家都急坏了,特别是云娘??”上官礼不再说下去了,又给他倒了杯水。
上官衍细啜着茶水,想道怎么一睡就睡了这么久??难道是因为西坡毒气所致?
“下次你要是再出去,云娘非给你绑个人一起不可,陈冰孔亮都是闲着,你一个人跑前跑后跟个小二似的干什么。”上官礼取笑道。
“那我睡的期间,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没有。”
“曹先生呢?”
“那个黑脸的?一直没见着过,你不是让他回家去了么?”上官礼反问。
“娘呢?”
上官礼却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解:“昨天你被人送回来之后,她担心是自然,却总是有些奇怪。后来还差宗叔去将柔叔请了过来,之后马上大家伙儿就开始忙了。”
“忙什么?”
“谢宴啊。”
“什么谢宴?”
“她替不会做人的柔叔出面,请了镇上几位曾帮过为有表弟的人,说是要好好宴谢他们,顺便也公布一下挑好的喜日,反正就是这样了。你知道云娘这个人,向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上官礼笑道。
上官衍皱了皱眉,总觉得这种平静是被刻意粉饰的,曹南三人没来衙院求证任何事情,他们在干什么?在收集更多有利的证据?还是在休养兵息,以好蓄势待发?
“这谢宴,都请了那些人?”
“呃……不是很清楚,但是今天中午的时候,云娘亲自与柔叔出去,请了镇上一对夫妇过来,现在安顿在后院。”
“夫妇?”
“恩,看起来像干体力活的粗人,可能当时帮过为有表弟吧。”
“会客人中,有没有燕家姐弟?”上官衍问道。
上官礼不怀好意地笑了:“别人不知道,燕姑娘我倒是可以肯定,因为是我亲自去请的??燕姑娘的眼睛似乎已经好了,还跟看戏似的盯着我看半天,非要说我们是双生的??先前她眼病未好,不与人多接触,我以为她也是个孤僻的人,没想到挺好玩的,率直且真。”
上官衍感觉越来越不安。
“哎,那天蓉姨跟我套口风,好像是云娘有意于那燕姑娘,想聘为做儿媳。你知道,你二哥我可没有成家立室的打算,云娘偏爱于你,说不定要挑个心爱的女子跟你共结连理??那燕姑娘相貌非不比洛神婵娟,却也是个小家碧玉,笑靥如花,正适合闷呆的衍弟你。”
“二哥。”上官衍无心玩笑,打断上官礼的无理猜测,认真盯着他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复杂么?复杂的话,我坐下来与你慢慢说。”上官礼仍旧玩世不恭,喜爱调笑,果真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们少时,有没有出过远门?或者,在外头居住过?”上官衍道。
上官礼笑了笑:“怎么问起这个?有没有,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你知道,懂事以来,我一直卧病在房,如果真有外出,也不一定记得的。”
上官礼叹了口气:“现在你身体这么好,干嘛还总是提以前的事情?”
“就是因为现在身体好了,才要多想想以前卧病时的痛苦,才会更爱惜现在得之不易的健康??再说了,卧病之时你们都待我极好,想起来,还真有些怀念你与大哥一起在我房间偷偷烤地瓜的日子。”
上官礼一笑:“也是,长大了,反而都离得远了。少时我是没有出过远门,倒是你因为要治病,跟着云娘辗转过一些地方求医,不过时间都很短,长则一个月,短则四五天。”
“那大哥呢?”
“他?他很小就被送出去习武,十一岁那年才被接了回来,然后就聘了武师在家中带武,十八岁应召征军,后来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回来。现在索性就驻守了。”上官礼无所谓道。
上官衍不再说话。大哥?他是家中长子,为何自小就要送出去?明明他们是文部,为什么独要让他习武?又为何在离家七八年后突然接了回来?十一岁?难道……
“二哥,你记不记得大哥的弱冠之礼是什么时候举行的?”
“昆元二十一年。怎么了?”
“月份?!”
“大哥的生辰是十月初一。那就是昆元二十一年十月初一??怎么突然提大哥的弱冠之礼?虽然他跟爹的关系不怎么样,但他好歹是上官家的长子,弱冠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义非凡,云娘又极力包办,所以当年的排场还真的是很大,我记得礼花都放了一天一夜,吵得我两天都没睡好。”
“那就是说,十六年前,大哥刚好九岁?”
上官礼想了想:“按生日的确是的。”
“娘呢?娘除了陪我外出治病,还有没有长时间的外出过?”
上官礼想了想:“没有。她一直都在府中照顾我们三个。”
“那为什么在大哥十一岁的时候突然将他接回来?照理说十一岁正是武根已稳的学武好岁数,何以突然回家授学?”
“呃,我想是因为你吧。”
“我?”
“因为就是那年你突然得了大病,你知道,病得不轻。云娘担心得日渐消瘦,四处寻找名医,还要担心在外的大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