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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说冰箱里也得存点!母亲说。你能餐餐买?想吃的时候市场关了怎么办?
那就到餐馆吃呗!你应。
动不动就进餐馆!你就那么多钱!母亲说。
你笑了。回头瞥乐果。乐果也笑了:妈,我们消费得起。我们有钱。
有钱又怎样?有钱了就应该想想该做的事了。该做的事也该做了!母亲说。
原来敢情是因为这!
都八年了。母亲说,八年抗战都胜利了。
你们已经结婚八年了。
现在吃的东西都有问题,你们就那么放心到处乱吃?很多养殖的东西,看过去又大,又肥,可都是用上避孕药的。是不是误吃了,吃出了毛病了?
什么嘛,妈!你说。
只有你明白为什么一直没有怀孕。你们很少同房。或者说,你很少跟她同房。
那是什么原因?母亲说。紧盯乐果肚子。乐果慌忙闪了闪肚子。她跑进厨房给老人端来一杯水。她端上来一杯速溶咖啡。
我不吃苦药。老人家说。
妈,这咖啡放了糖的,是甜的。乐果说。
再甜也是苦的。老人说。
你说,妈,现在很多人,人家还不要呢。
你听他们放屁!母亲啐道。一讲到这问题,母亲就要骂。那是他们不会生,生不出来!还新潮流?谁不想要孩子?母鸡都想要下蛋呢!我告诉你,结婚了,就得要孩子!要不然……没有说下去。母亲忌讳了。
该不会你故意去吃避孕药吧?母亲忽然问。
妈,你越说越不象话了!你叫。
母亲不吱声了。她还真的怀疑是因为吃了避孕药了。甚至是,乐果悄悄地自己吃了。现在的女人哪,不想做女人的事,不生孩子。还听说有不奶孩子的。这奶就为孩子长的,不奶孩子,拿来做什么?说是怕奶变得不好看了,有了丈夫了,还要给谁看?
母亲觉得,女人就应该翘着屁股给丈夫播种,托着奶子给孩子吃奶。其实女人跟女人在一起,首先是对彼此女人身份的认可,也就是对彼此这方面经历的认可。她在某个场合里,在那个家里,她和她男人做了这种事。她的子女就是结果,就是明证。你有时候觉得就像日本电影《望乡》中阿崎婆的戒指,有多少戒指,就意味着她至少被操过多少次。但是,你母亲从不从屈辱的角度看。她把它看成是将军的勋章。没有孩子,就是没有勋章。
你们不给她孙子,她也没有勋章。
你瞧你表弟的第二个儿子都满周岁了。母亲最后说。
你的表弟生了第二个儿子,成了他人生最骄傲的事。虽然因为超生被罚了。虽然他没什么钱。罚款的钱是向你借的。
我这么没钱的都要生,你这么有钱的,还不生孩子?留着钱做什么?表弟向你借款时,说。
中国人一辈子就知道挣钱,生孩子。
表弟又要为第二个儿子办周岁了。通知你吃周岁酒。表弟非常看重你,逢人便介绍这是我的表哥,做大生意的。做什么生意?房地产开发。所有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我们区房产局赵局长知道吗?有人问。哧!哧!小儿科!表弟立刻发出不齿的讥讽声:人家熟的是市长!
表弟把副市长说成市长。
哪个市长?对方问。
报给他名字!表弟说,胳膊戳了戳你。
是副市长。你说。
第一副市长,也就等于正的。表弟说。他报了副市长的名。
果然一阵惊羡。表弟得意了。没有金刚钻,敢揽石器活?他说。你们以为是我呀!只能开开小店铺,卖卖杂货。
表弟开了个杂货铺。
你也去干啊!大家说,跟你表兄去。
我表兄也跟我说好几次了,我也正在考虑呢!他说。
你从来没有要求他跟你一块干。分明是在吹牛。可是你也没有反驳。你感觉到像被摸顺了毛的猫一样,很舒服。人总是有皮有脸的。你处在舞台的中央,那些目光像射向舞台的聚光灯。你幸福地被拥抱了。
幸福有着雄辩的力量。动物的本能是趋乐而往的,人也不例外。当你被逐出乐园,你就会感到灾难临头,会后悔,你为什么不跟大家一样好好地活着?就好像一个流浪儿,看着人家窗口暖融融的灯光。
孩子抱出来了。你塞给孩子见面礼。一叠的钞票,厚厚的红礼包。又是众多的目光唰唰地聚焦。
孩子已经很大了,已经懂得用他那半团着的手夹钱。那钱被一抖一抖地夹着。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一直没有见过这小孩。表弟说,表哥你跟我们要走得再亲一点啊!你听了鼻子有点发酸。
为了表示亲近,你接过孩子抱了抱。你抱得很吃力。姑妈赶紧帮你接过去,小声说:到你自己有孩子时,再训练。
你瞧见一旁的母亲脸上笑开了花。你又惶惑了。
搞抓周。一种很旧的礼俗。在现代化大都市的上海,连城隍庙都成了购物场,还搞这东西?你以前不理解。
当一个粗粝得跟古董一样的扎眼的竹筛端出来时,你领悟到了,这是一种仪式。人活着,是需要种种仪式的。那些传统的仪式所以至今不死,是因为我们需要它支撑我们的活。
小孩子被放在竹筛中间。他的身子摇摇晃晃,仿佛被置身在大海里。筛子里放着书、印、笔墨、算盘、硬币、鸡腿、猪肉、尺子、塑料玩具斧头、葱、蒜、芹菜、一小块泥块和一小扎稻草。孩子的手与其是在企图抓着什么,勿宁是在寻找支撑。可是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的手。好像那只手也是大家心灵的支撑。大家仿佛被装进同一只船上,你也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安,同时又感到跟大家同在一只船上的安慰。你也禁不住使了劲。
有人在叫小孩抓硬币。小孩的手在那枚硬币上面划了一下,没有抓它。大家唏嘘了一声。
有人说这样对小孩不公平,这么小的小孩,怎么能抓得住东西?其实他是想抓的。
又见孩子的手伸向了印章。大家又叫了起来。印主仕宦。这小孩将来要当官的。大家都在为他使劲。他的奶奶,你的姑妈,那样子,恨不得将她孙子的手牵引到那印上面去。只是她似乎有点胆怯,害怕这样做,就不能算数了。仿佛有神灵在天花板上监督着。她的胳膊冲出去又缩回来,青筋暴起。好像这真的就要决定了小孩的命运了。要是在以前,你一定会觉得可笑。自己未来都不知道呢!你会想起鲁迅的《立论》:说富贵的许谎,说死的必然。做官,有钱,天知道呢?要说知道,只有这小孩将来会死,是一定的。可是你现在也不这么想了。你也在为小孩焦急。好像你也很相信这些。你跟大家一起叫着,出着主意。可忽然,那小孩却手一偏,抓住了那印边上的猪肉。
姑妈的脸沉下去了。
可能那猪肉有香味,什么都没有香味来得实在。有人说。
抓猪肉也不错。又有人安慰。反正有吃的了,人活一生,还不一个吃字?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吃是实的。这小孩还真看得透。只有我们大人看不透。
你瞧见姑妈的脸上又有了笑意。
你自己怎么样?客人散后,姑妈问你。
你知道姑妈问的是什么。凡是较亲的人,总是要唠叨这。昨晚上我又梦见你爸了,姑妈说,他在问你这事呢。
父亲死时你刚结婚。你其实是赶在父亲死前结婚的。当时父亲他一定没有料到你结婚后,会过八年还没生孩子。
其实你们并不是不想要孩子。特别是乐果,见了别人的孩子总要抢着抱一抱,重重亲一口。有时候还狠狠咬,把小孩咬得哇哇大哭起来。
你们还怕什么呢?姑妈又说,不像你表弟,经济上不过关,生孩子,是要花钱的。你们是最好的了,钱不愁,乐果又是当老师的,会教育。你们全都过关了。到底还等什么呢?
你没话。
告别了姑妈,钻进了自己的车。表弟、表弟媳妇也抱着孩子出来告别。表弟将孩子的小手引着敲打汽车窗玻璃。你开了窗。小孩就要把身体探进来。你索性把车门打开,让表弟抱他进来。
里面有空调呢。表弟媳妇说。连忙把孩子回抱了出去,嗔怪着表弟:从空调出来,毛孔一松,就感冒了。
原来带孩子还有这么多讲究。表弟嘻笑着,脸上洋溢着服输的幸福。
幸福是需要更新的。人的幸福在各个阶段各有不同。恋爱的时候可以撒娇卖疯,这时因为彼此有吸引力。再大的折腾也不觉得累。反而饶有趣味。吸引力一消失,就必须进入婚姻了。你是妻子,我是丈夫,共同来维持一个家,转换角色。
你明白表弟已完成了这种转换。他承认,在孩子照料上不如妻子权威。他必须听妻子的。
因为都体现在孩子身上,所以有人说,感情转移到孩子身上。
在融融的暖气里,你的身体很舒适。收音机里在播《春天的故事》。这个几乎随时随处都能听到的旋律。以前你的耳朵总对这类东西很排斥。这只是一种图腾。一个时代的、大家的共同的图腾。可现在你却很受用。春天,盛世,喜庆,欢乐,幸福,安详,激情……回家。
妻子乐果在卫生间洗澡。你坐到沙发上。沙发前的大尺寸背投影开着,在放着场面热烈的综艺节目。她没有关电视。欢乐,幸福,盛世,激情,春天……
你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里,一边听着卫生间传出的很活络的流水声。她在洗澡。
她出来了,穿着睡衣。这是她的常规形态。在家里,她总是这样穿。
假如她穿着这睡衣走到大街上去,一定会让许多男人想入非非。可是你没有感觉。这只不过是她的许多衣服中的一件。她有套装,休闲装,各式各样的裙子,裙裤,旗袍……今年又按照流行做了唐装。她穿得很杂。这睡衣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件。
她有着很好的身材,当初你喜欢她,她有好身材是个主要原因。那时你常会看着那些身材好的女人发愣。她们多么风姿绰约。有了好身材,就有得打扮。你想要是你有钱了,就要打扮乐果。
可是后来有钱了,打扮了,也不过如此。
回来了?乐果问。明知故问。
回来了。你应。也应得很可笑。
好像要冷场,你连忙又加了一句:早就回来啦。
人家在洗澡嘛!她说。好像觉得你是在指责她,让你等这么久。她把浴巾伸到脖颈背后,塞进睡衣领子里,擦着里面的肉。你照样没有感觉。
洗澡?真伟大啊!你打趣道,笑了起来。目的是不要让她觉得你是在挖苦她。
她明白你没有挖苦她。当然罗,现在也让你伟大伟大。她说。
你知道她在指什么。我不洗!你故意说。
你敢不洗!你就别爬上我的床。她说。也笑了。笑得如此俏皮,撒娇似的。哇,喝酒!满身的酒味!酒鬼!
她叫你酒鬼。其实你晚上几乎没有喝酒,因为你要开车。你还想要这条命。她是误觉。也许好生活需要一些必要的误读。
你笑呵呵地抗拒着。好像是真的喝了酒似的。只是你不听话。但是你还是被她推进了洗澡间。
你特地仔细洗了自己的阴茎,好像在磨洗着生锈的兵器。你洗得很专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