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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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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像外婆缝被子那样在我的额头上穿针引线,一共四针。战争不仅在我天生的骨坑边多留了一道凹陷的骨坑,更在同安里留下了我和外婆的恶名。邻居们愈发地在我面前表现出对于父亲一家的同情,促使他们搬走的,就是我这个祸害。外婆开始将我锁牢在屋子里,不再让我坐在门槛上看别人嬉戏。每天清晨,她依旧默默地拖着枯枝扫帚来到天井,一点一点地清理垃圾。我站在割栏的玻璃窗后看着她,还有地上那几盆被砸坏了的波斯菊,它们的破身子被旧电线缠绕好,唯唯诺诺地缩在墙角里。那样的场景安静得像一幅画,伸出手去又是如何都摸不到的,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真是个祸害。       
阿难(3)       
 遇到树的那年,正是我脸色发黄得最严重的日子,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自己的脸色蜡黄是因为没有营养。 
 那一年上海人因为贪恋一种贝壳类水产而大规模爆发甲型肝炎,父亲有大半年没来看我们,我和外婆天天吃的就是弯过弄堂口那条马路边菜市场里的土芹菜。外婆也从来没有主动找过父亲,仿佛他是个可来可不来的次要人物,她把政府发下来的救济金分成很多份:我的学费,午餐费,伙食费,日常生活开销。。。。。。她算钱的时候总是盘腿坐在凳子上,架着一副褐色塑料框的老花眼镜,算盘珠子被打得活络作响,丝毫看不出来窘迫的模样。最后她决定让我每天回来吃午饭,而为了要赶时间做饭,她还准许我自己穿过两条马路回家。于是,中午便成了我一天里最开心的时段,哪怕那条路短促而又孤独。 
 依旧是个夏天,快要进秋。在学校里,我依旧没有朋友,有的只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和额头上劣迹斑斑的伤疤。可就在那一天,我抱起〃脏东西〃的同时,遇到了树。 
 〃脏东西〃是一只猫的名字,它与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流浪猫毫无异处,它本来应该是只白色软绵绵的东西,可我遇见它的时候,它正躲在同安里的拐角上〃呜呜〃叫唤,身体蒙了一层脏灰,右前腿折断了,弯曲得很痛苦。我几乎是贴着墙壁走过去的,因为揣测它可能会溜走,可能会张大了眼睛愤怒地瞪我一眼,然后一拐一拐地四处逃窜。可都没有,它像是安心地在等待着谁过来看自己一眼,疑惑地观赏着我的蹑手蹑脚。我小心翼翼地抱起它,想看一看血液蜿蜒的图案。 
 小心点,它受伤了。 
 树的声音很低沉,我几乎就要放手丢下这只脏东西起身跑开的时候,他蹲下身子按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把〃脏东西〃放到地上,绑上纱布。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小刀,劈开一根小竹条,一半对一半地架在它折断了的右前腿上,再用一长条麻布扎好。 
 好了!他拍拍〃脏东西〃的脑袋,非常满意地看着自己包扎后的右前腿。 
 这是你的猫吗?我肃着脸问道,眼前的男人是个陌生人。 
 不是,它应该是被人抛弃了的。他扶起〃脏东西〃让它站稳了,看看竹片固定得是否牢靠。〃脏东西〃〃嗷〃地叫了一声,在他的手背上划下一道血印。 
 畜牲!我伸手拍向它的脸,恩将仇报的畜生。 
 没事,是我弄痛了它。树吹了吹自己的手背,用手按了按我的脑袋,你可以把它带回去养伤吗?那儿是你的家?他指了指同安里九号的大门,我点点头。 
 等它病好了,我会来看它。树勾起食指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脸,然后拉了拉我的耳垂,动作轻缓并且温柔。我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她微微地笑着。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柔,它来自一个男人。树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头发短得很精神,眉心有一道异常明显的疤。这一年,虚岁算来,我刚好十岁。我点点头,一把抓起〃脏东西〃,按在怀里。 
 就这样,在同安里的巷子口,我第一次见到了树。 
 把〃脏东西〃抱回来的时候外婆显得很不高兴,她气鼓鼓地站在灶间里剁菜,邻居们不怀好意地一旁窃窃私语着。看到我抱了这么只肮脏又血迹斑斑的猫回来,她几乎就要挥刀砸过来泄愤。可看到它右腿上的伤,还有唯唯诺诺的神情,外婆还是从早晨清理完毕的垃圾里找出一些骨头残渣来,丢在它面前。尔后转身对我说:以后就跟它玩,放学后哪都不准去! 
 就这样,〃脏东西〃在天井的一个角落里有了一只算不上很温暖的稻草心篮子,它的开始安心地等待腿上慢慢好起来。 
 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秋天没有盘固逗留,北边的风就一路侵袭而下。〃脏东西〃的伤好得很缓慢,似乎它心里怀疑怯懦着一旦好起来,恐怕又要成为一只灰不溜秋的流浪猫。外婆的脸色开始一点一点变黄,我们和〃脏东西〃相处得很惬意,一直到年末它奄奄一息地躺在同安里九号的大门口。 
 外婆开始显露出病态,她吃不下饭,也烧不动菜,我和〃脏东西〃便饥一顿饱一顿地过日子。她开始主动打电话给父亲,那是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在外婆打电话给父亲的那天,〃脏东西〃因为不知偷吃了谁家的菜,而在灶间里被活生生地逮住,有人打落了它的牙齿,他们还用扫帚棒打得它的嘴唇凸肿开裂,她们扯起它的耳朵将它抛出灶间。外婆回来看到〃脏东西〃的时候,它已经面如死灰,抽搐着躺在大门口,裂了缝的嘴里不停地吐出最后一点热腾腾的血腥气。她什么都没有过问,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抱回来,邻居们还围在灶间里心痛着自家的饭菜被这畜牲糟蹋了。 
 外婆将〃脏东西〃放在稻草心篮子里,对着被血浆冲得睁不开眼睛的〃脏东西〃说:这是命。我知道,从那天开始,外婆开始等待死亡降临的日子。 
 突然有一天夜里,惊醒的时候,我感觉到外婆冰冷的双脚,它们应该是在我怀里一点一点冷下来的,我爬下床,拉开灯,〃脏东西〃已经僵硬地缩在稻草里一动不动。我飞奔到灶间烧开水,满满一壶,憋足了劲提上煤气灶,然后守在一边,心里不断地催促着火苗赶紧将冰冷的液体烧得沸腾,求求你,求求你,一步不愿意离开。       
阿难(4)       
 我为外婆暖脚,它们实在冰冷得可怕,沸水将冻僵的毛巾融化,我的手指也开始化脓腐烂,它们毫无知觉,我将毛巾绞干,敷在外婆的脚上,她的脸色蜡黄,眼睛紧紧闭住,我小声地告诉自己,外婆睡得太熟了。我凑过脸去,感觉外婆身体的温度,可哪里都是冰冷的,寒冷像是一股潮水从她的头部开始,慢慢侵吞,一直到脚底心,最后传给睡熟了的我。那时候的我,只将冰冷作为一种警告,死亡的警告,我坚信冰冷和死亡有本质的区别。我寻来家里所有的毛巾,将它们融化,变得暖烫,小心翼翼地敷在外婆身体的各个部分,我坚信只要温暖起来,外婆那个长久的梦会在天亮的时候结束。我就这样一壶一壶地烧开水,感觉着毛巾在冰冷的空气里一点一点失去温度,而后继续一块一块地将它们变热,希冀着它们能够最终让外婆在冰冷里温暖起来。 
 可是没有。 
 父亲将我带离同安里的时候,我只带走了一盆波斯菊。 
 班主任在发现我接连旷课两天后,上报学校,全班被隔离,卫生科的老师小心翼翼地家访,却在同安里九号底楼朝南的屋子里发现了两具尸体,还有依旧努力不懈地烧着开水绞热毛巾的女孩。我们的天井里肮脏无比,各式各样的垃圾袋横尸遍布,如果是夏天,那一定是苍蝇最乐意的嬉戏场所。我尖叫着拒绝任何人搬动外婆或是〃脏东西〃,用指甲划破每一只擒住我的手,抓花每一个凑过来同我讲道理的脸,我恨面前所有的人,一直到现在我依然能从心底的某处抽离出这种仇恨,在最短的时间将它膨胀,直至抓狂。 
 可外婆和〃脏东西〃被抬走后的第二天,我却顺从地跟着父亲去了医院。离开同安里的那条路显得漫长,我抱着用电线捆扎残破瓦片的花盆,那上面还有垃圾袋里流出的鱼腥气,要是从前,〃脏东西〃一定会皱着眉头一路小跑过去,将它们舔干净,然后惬意地伸开四肢躺在天井里晒太阳。想到那些,我开始看不清东西,一些滚烫的液体从眼睛流出来,落在化脓的手上,却渐渐地感受到它们从滚烫变作栗冷。 
 几天的检查、观察后,医生确定我只是营养不良,并没有被传染上肝炎。父亲来接我出院的那天,身边跟着个小女孩,她长得很好看,父亲说,她叫翟佳。她怯诺地丫在父亲身后,小声地说,我就要读书了。我知道她是我的妹妹。 
 我从来没有看过灰姑娘的童话,从来没有。对于爻阿姨的敌意,完全是因为母亲。 
 佳的妈妈是父亲在搬离同安里后的第二年认识的,她是父亲工厂里的车间会计,父亲毅然离开工厂的那天,爻也辞了职,开始陪父亲一起在东安路的小杂货街上摆摊头。过去父亲从没有在意过身边的女子,可在一个雨天,父亲忙不迭地收拾五金小货时,爻打了一把黑油伞默默地走了过去。 
 关于父亲和爻的故事,大都是佳告诉我的,她坐在我们屋子的海绵地板上说这一切的时候眼睛里充满甜蜜,我厌恶那样的甜蜜,所以大部分时间里我保持沉默,还在心里偷偷地将〃瑶〃变作了〃爻〃。爻是《周易》里解释卦象的单字,六十四卦,八百六十八爻,变幻无穷。爻待我很好,可我坚信她内心是憎恨我的,这和表面无关。哪怕现在我已经不叫翟难,而叫翟羽,可我依旧是阿难。奶奶每次叫起〃阿难〃的时候,都是厉声竭气的,她不像别的奶奶那样疼爱自己的孙女,或者换句话说,她从不像疼爱佳那样疼爱我。我告诉自己,其实我也不需要那样的疼爱。 
 佳比我小三岁,当她长到了十九岁的时候,捧着一大摞站在太阳底下,一路向我小跑过来,额头上的汗珠子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姐,你也去图书馆? 
 我常常都告诉自己,佳是我的妹妹,我是疼爱她的。因此从小,只要有人欺负佳,我都会像个泼妇般为她大打出手,这使我在后来转去的那所学校里恶名昭著。可是背地里,我又嫉恨着佳,因为她是父亲背叛母亲的标志。他开始了另一段爱情,在抛弃我以后,在搬离他与母亲相恋相爱的同安里之后。我经常偷走佳的新玩具,新衣服,那通常是奶奶单独买给她的。我把它们丢到后巷子的垃圾车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刚开始的时候,佳会哭着到处找那些玩具、衣服,而我却安静地坐在一旁,从不帮手。奶奶从后巷子的垃圾车里寻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砸在我的身体上,她一口断定这是我干的。我不作响,蜷着膝坐在地板上,这个时候佳会突然停止哭泣,一脸自责地表示那好像是她自己忘记丢掉的。这样的戏上演了几次后,佳会自己去后巷子的垃圾车里寻回自己的衣服玩具而不惊动奶奶,我也每次保证将那些东西丢在固定的地方,只是我藏着一把剪刀,将它们通通剪破。佳将那些衣服玩具捡回来后,会抱在怀里黯然神伤一段日子,我窃喜着她的伤心,可我又惧怕看到她难过却沉默的神情。我的心里有一种仇恨,它只消一丁点的释放,就会上升到不可抑制的地步。 
 因此,在我第一次看到树的时候,手指朝掌心,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疼痛是身体内自己对自己的预警,可当时我却忽略不计。 
 树不是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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