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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艺术。他径直走到话筒前,撕开嗓子大叫起来,依然穿着黑色的HEAD,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件。
突然宽沉默起来,他低着头。
我和所有的酒客一样以为这是他突然爆发前的一个标准的“摇滚式”故弄玄虚。可是他突然向前鞠躬,然后把脸凑向话筒。
他的嘴巴几乎贴在了话筒上,
这是我在Y2K的最后一次演出,明天中午我就要离开上海……
后面的话无非是一些无聊的谢谢酒客捧场的话,我断定那是经理要求他说的。我跳下吧台无所顾忌地跑到台上,一言不发。我看着宽,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经理尴尬地把我从台上拉到后台,宽就不顾几十个吧台上起哄的声音,跟了过来。
跳健康舞的女孩子又一次仓促出场。
我们似乎都用新奇的眼光注视着对方,我不习惯他的平头,显然,他也不习惯我的平头。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的头发,
我明天中午就走,去广州。今天下午买的票,我对经理说了,这半月的出场费都给你,月底的时候你过来取。
我走上前,温柔地低下头开始像平时那样咬他的肩膀,他却一声不吭。我已经闻到牙齿缝里的血腥味,他还是一动不动。
他从一个眼熟黑色的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我要去唱歌了,下台的时候不希望再见到你。
他蛮横地抽去我咬着的肩膀,带着血印上台去了。
信封洒落出来我和恺的照片,甚至于我们在“CaliforniaPlaza”吃饭的照片也拍得有声有色,还有那个夜晚,夜幕里流星雨划过天际。外面乐队开始演奏强烈的ROCK,微微颤抖着的空间。后台的孤寂如死一般。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那些照片。
回家才发现,宽在我兴冲冲地剪掉长发的时候已经整理掉自己的行李,抽去关于他的记忆。他在桌上留下一句话:
你已经有人照顾,我应该走了。
我端详了半天,也不没弄明白这是什么颜料写上去,触目惊心。
我仔细地洗澡,然后躺在床上闻到平头上散发下来的CLAIROL的香味在毫无知觉下睡去。宽已经走了,我寻遍所有的中午启程的火车都没有他的影子。似乎像一阵烟那样,三年前他无声无息地飘过来,在“黑蕃”唱黑豹的歌,三年后,他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理所应当;一切都理所应当。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小屋里呆了多久,睡了多久。在厚重的窗帘后似乎没有了白昼黑夜,我倦了闭眼,醒了睁眼,往复循环。
恺打来了电话。
听完电话,我昏昏沉沉地直起身子,拉开厚重的窗帘,灰尘开始在我的周围跳芭蕾,不停地旋转,阳光射进来,我眯着眼睛,一下子看不清东西。
我还是选择洗澡,用洗澡来缓解我紧张的情绪。我带着一身香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突然在阳光低下看见桌上的字是紫色的,那些暗紫色的字在阳光下反光,反光出土绿色,像尘土中碾碎的一株草。我把脸凑上去,闻到医务室熟悉的气味。
恺告诉我,在宽的老家,并没有一个人叫:宽。
只是在十三年前,镇上有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养子杀死,因为他的情妇在他的逼迫下流产,失血过多而死。他的养子一直以来都暗恋那个女人,第二天就把自己的养父给杀了,那个男人的死像很惨,下腹部挨了很多刀。而那个情妇家里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妹妹。
县公安厅一直通缉这个当年只有十六岁的男孩子,可到现在都没有归案。
烟逝(7)
而案发后,情妇的妹妹也失踪了。镇上的人说那个当年只有十一岁的女孩子为了报恩跟着他逃亡,她不希望有任何人阻碍她心目中英雄的漂泊。
我和恺再一次去SMART理发的时候,老板告诉我,Wendy离开上海去广州了。
苏德于2001。11。30完稿
*赎第三部分
认识二马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不穿开裆裤了,二马是他爸爸的大儿子,他有个弟弟,是他后妈生的。两岁的时候一头栽进梨园浜里,外婆说那是造孽,二马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儿子。
后果(1)
——此有故彼有,此灭故彼灭。
十二因缘三世二重因果
第一重因果:过去因致现在果。
第二重因果:现在因致未来果。
我是三姑娘。
我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我第一次睁开了眼睛,看到脸色红润的外婆紧闭双眼,轻声喃喃地念着一些详听不清的东西,我就扑楞着双手,叮铃叮铃地,我手腕上的佛铃响个不停。最初记忆里的阳光铺天盖地地洒在我紧紧的蜡烛包上,那是一张手工缝制的深棕色的小棉被,然后三包两包地在外婆的手里“囡囡”地包成一个影响我生长发育的蜡烛包,我的双手就紧紧地勒在里面,于是我扑楞它们的时候,佛铃在里面东碰西碰地响。
外婆有一把老的藤椅,就放在家门口,一有太阳,她会兴高采烈地“囡囡、囡囡”地把我从床上一把拎起,往藤椅上舒服地一躺,然后翻开她的黄得如同枯树叶的小册子,把装着我的蜡烛包搁在大腿上,一只手抚着它,一只手拿着小册子,乌哩乌哩地念。我就呆呆地看着,枯树叶纸上的竖排字奇形怪状,我认识的第一群汉字就是它们:大般涅槃经。最初的它们和后来的其他汉字一样毫无神秘感,普通得仅仅只是比较困难书写。
我和外婆的家门口有一条河——后来外婆说那个只能称作浜,外婆和隔壁邻居一样天天需要提着红漆的马桶拿着枯树枝扎成的马桶刷摇摇晃晃地走下浜边的石阶,捏住马桶盖上的四个孔把盖子打开然后“刷拉刷啦”地把马桶刷干净。所以,我们家门口的这条浜很臭,夏天的时候会有很多很多的蚊子苍蝇隶属于四害的东西东飞西串的。从我的大脑开始控制嗅觉起,我就习惯于这种臭味,和所有在梨园浜长大的孩子一样,我的嗅觉系统具有最强的免疫力。我所认识的第二群汉字就是“梨园浜某某号虎”,因为它们用红色的大漆被外婆刷在门口的青石墙上。
外婆是住在浜边最有学问的人,我们家里的书也出奇的多。古里古怪的文字是我所见到的第一群梵文,但我仍和普通的孩子一样迷恋于连环画,厌倦文字。外婆则和住在浜边的女人一样,说着不标准的本地话,扭挎挪臀地提摞着红漆马桶。
我开始挣脱蜡烛包,穿着开裆裤,脸上涔出干巴巴的印迹,趁外婆又在老藤椅上不停地念经的时候张开双腿奋力沿着梨园浜跑着,外婆就在后面“囡囡、囡囡”地追着,然后一把把我夹起来,用干燥的手指使劲地拗我的屁股。梨园浜的边上有很多野桑树,一棵接着一棵,刚开始的时候我只能跑过家门口的两棵野桑树,再后来三棵,再后来四棵……每次外婆熟练地拦腰夹起我往回走的时候,我就随着她走路的节奏叮当叮当地让手腕上的佛铃响着,然后看着野桑树一棵一棵地过去。
二马的家住在第十三棵野桑树对面,当然这是以我家门口的那棵桑树而言。
认识二马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不穿开裆裤了,二马是他爸爸的大儿子,他有个弟弟,是他后妈生的。两岁的时候一头栽进梨园浜里,外婆说那是造孽,二马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儿子。而他的后妈再也没有生孩子,梨园浜边上的人就开始管她叫“二马姆妈”,仿佛她就是二马亲生姆妈。那以后梨园浜的边上用红砖头抹上水泥砌了一圈矮墩,我跟二马就蹲在矮墩前从地上找各种颜色的石砾然后奋力地在矮墩上面写字画画,我写:大般涅槃经,因为我很高兴长我两岁的二马只能念出“大”这个字,而我就很有学问地咧开嘴教他后面的字怎么念,他也认真地学。但在他意识到我只是从外婆的小册子上依葫画瓢后,就大模大样地从地上抱起整块红砖头奋力一砸,然后捡起适宜的碎片在矮墩上写:认购证。然后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铁的教鞭,说:三姑娘,跟我念!
后来他因为拆掉家里的洋伞而被他姆妈用那根洋伞柄做成的铁教鞭教训了一顿,他就带着满身的伤痕去梨园浜尽头的一个小学参加入学考试。外婆则带着我好说歹说地让校长通融着让我这个不适龄儿童参加他们的考试,并且答应如果我可以考到前十名,就允许我入学。放掉外婆的手,我是拉着二马的手进的考场,事实上我们都不知道这个算作是一场考试,我们坐在一起,我答不出的时候二马就举手问老师问题,老师转身走掉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考卷放在我的面前。所以那次,他是这个教室里问题最多的学生。
成绩出来了以后,外婆拿着喜糖兴奋异常地奔走相告:阿拉囡囡教怪聪明,第一名。
不知为什么,学校张贴的新生前十名喜报上面没有二马的名字。后来我知道二马的爸爸托人让他进了镇上的中心小学,那里的设备要比梨园浜尽头这个建在庙堂里的小学好很多。可我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听到他姆妈“小赤佬,不识相”的骂声,二马就蹲在墙角的马桶边,肿着眼睛“不去!不去!”地抽泣。
我住的地方叫“真如镇”。
知道“真如缘起”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小镇。带着外婆塞给的《赞佛文》和《大般涅槃经》,看着二马弯腰行礼露出的头顶心上深褐色的戒疤痂,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金红色的阳光打在镇口的牌坊上。牌坊上的字已经重新勾勒上金粉,在我看来却已经模糊不堪。
《赞佛文》上说:“窃以真如妙宰,具十方而无成;涅槃至功,满四生而不度。”
后果(2)
镇上有一座荒废很久的明代古庙,道光年间废置为私塾教堂。梨园浜尽头的小学就是那家私塾的演变而来,于是我就整天背着红色的新款帆布书包进进出出那个古庙的后门。
古庙的前门是紧锁的,正堂也是不容我们进去。事实上我们只是借用了古庙的一个很小的偏堂作为音乐教室,那里有一家很旧的黑色钢琴,YAMAHA的。大部分的时间我们念书的地方在学校另建的一幢三层高的砖房里。
我的教室在三楼,尖顶横梁瓦片严实,从来不会在下雨天的时候渗水。下课的时候就和很多女孩子拉着橡皮筋在走道里“拼灵乓啷嘁”一番,然后就蹦蹦跳跳满头大汗。放学时外婆就和很多的阿爸姆妈站在小学校的门口,出来一个孩子就探头张望一番,外婆最喜欢我们老师留堂,因为那样她就可以站在校门口和班上的家长打赌第一个出来的一定是她的“囡囡”。看到我背着红色的新款帆布书包吊着用毛巾做成的饭兜“乒乒乓乓”地跑出来,就红润着脸说,“乖囡囡,外婆就知道你是第一个”。
我一直都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孩子。
小的时候无论是谁——我或是二马或是别的孩子——都会对于掩藏于我们认知以外的事物充满好奇,似乎有神奇的力量驱使我们去发掘探求,例如似乎永远紧闭大门的古庙。
古庙的大门是褐灰色的杨木,没有油漆的印渍,从里面锁得很紧。我和二马曾经很多次试图翻进去逛逛,但每次进行到一半都会从里面传来古怪的声响,二马就放手从上面跃下来拉起我的手就跑,边跑边喊:佛祖生气了,佛祖生气了……我就跟在后面尖叫着。跑得比他还要卖力。
我问二马有没有看到庙堂里的样子,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