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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矗听明白了,这俩混星子不是来求反口的,是来求保释夏从风的,傻小子还真信了,哼,保释你,我巴不得你死。脱口问:“不是说不许对他用刑吗?怎么会受折磨?”
郧中隐暗里一惊:我差点说秃噜了,还好,能圆过来。忙说:“不用刑是不用刑,可连着两三天不让吃不让喝,还不让睡觉,这比用刑还难熬呢。我劝他说你就招了吧,他说大牢不是人呆的地方,不想害别人也遭这份罪,一准要等秦爷救他。”
郧中隐一边说一边偷望秦矗,见他那张脸白得死人一样,心想,看来这滚刀肉给蒙着了,为了从风,今儿这孙子做个底儿掉。叫一声“秦爷,我给您磕头”,便捣蒜似的接二连三磕起头来。
“二位请坐着说话。”秦矗被二人一番毫无破绽的表演搞蒙了头,刚才郧中隐那句“官府逼他招供这招供那”,心里毕竟放不下,前天天后宫祭祀,他也去了,亲眼目睹了一套全活儿的顶礼慈云。当时就急眼了,哪儿冒出这么个货色?不正好替夏从风把罪名洗了个底儿掉吗?心想:这可完了,官府十有**会判夏从风无罪释放。我哄他保释没兑现,那小子出来之前一准会把我的事都抖出来。
“二位最近是什么时候见过从风兄弟?”
马翼飞暗地拽了拽郧中隐,假意屈指算了算,回答说:“应该是初四。”
郧中隐说:“是,就是初四。”
秦矗暗暗扳了扳指头,初四,今天是十一,七天前,这么说夏从风还不知道天后宫发生的事。既然那小子信了我上回的话,一个心眼指望我保释,我来个借风使船,再哄弄哄弄,给他吃颗没踪没影的定心丸,先稳住那张嘴,官府真要放他,少也得磨叽个把月,只要他出狱前不攀告我,有的是时间运动,在金达身上下笔大本钱,让那小子死在牢里。
于是装出善人面相,叹着气说:“保释从风兄弟这事,秦某时时挂在心上,本以为**不离十了,谁知道官府的人贪得无厌,说好的钱数又要加码,不又得去筹吗?这一来就把时间耽搁了。二位放心,秦某说话算话,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救人一命能造七座佛像,秦某一心向善,救人的事也不在乎钱了,请二位给从风兄弟传个话,秦某甭管花多少钱,一定会把他保出来。”
马翼飞说:“秦爷,您再跟从风见个面吧,您当面跟他交个底,他心里踏实,我们传话毕竟隔着一层。关在大牢的人就盼着多几个人去探监,您去了跟咱们还不一样,您能给他指望,他有了盼头,怎么着也得打起精神熬下去不是?”
郧中隐说:“秦爷,您去了,他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我们传话他还以为我们没来找过您呢。”
秦矗心想,这俩混星子说的倒是在理,我当面哄骗那小子当然比传话管用,可折腾来折腾去就耽误了。
原来他上回丢失牒文之后,让曾皋替他重新弄一份,曾皋看他与从风话不投机,料想难以从两人口中得到什么线索,便没了这个兴趣,编谎话说我那发小得了肺痨病,要等他康复了才能办。
秦矗没去想曾皋是在敷衍自己,现在要去哄骗从风,不知道曾皋的发小康复了没有,没把握弄到探监牒文。于是说:“秦某去一趟也是应该的,就是探监的事忒麻烦,还得办个牒文,又得耽误不少工夫。”
这两个有备而来,身上揣着的正是秦矗在大牢里丢失的牒文。马翼飞说:“中隐,劳驾秦爷帮忙,越快越好,先把咱们的牒文给秦爷用,免得耽搁了。”
郧中隐说:“秦爷,您就先用我们的吧,这份牒文只有逢一逢二不能探监,别的日子都没限,您哪一天去都方便。”
秦矗欢喜说:“成,省得我去求人。秦某这两天就去看看从风兄弟,当面跟他说说。”
郧中隐掏出自己的牒文给了秦矗,估摸着这事儿**不离十了,又说:“秦爷,这事就再三拜托您了。您的大恩大德,咱们兄弟绝不会忘记。回头再来重谢。”
二人再三拜托,长揖起身。
秦矗亲送出门,趴胯上茶楼去了。
二人离开秦宅,拐个弯,回望一眼,郧中隐破口大骂:“姥姥的,除了我爹娘死那会儿,我郧中隐什么时候给人下过跪!”
马翼飞说:“中隐,别看你平时大马金刀,今儿这一出演得,赶上那拨唱帮子的了。”
郧中隐说:“你就别埋汰我了。老马,你说咱们今儿这把火烧着了吗?”
马翼飞说:“我看有九成。你刚头儿的话说到秦矗痛处了,他担心从风的案子要翻盘,现在是土地爷扑蚂蚱——慌了神了。咱们今儿的戏份滴水不漏,没看咱们刚进门的时候他人面狗样,后来跟见了亲家似的,这可一点都没装。”
郧中隐说:“不知道他哪天会去,嘎杂子要是上了从风的套,指定会急着动手,咱们可不能弄岔了。”
马翼飞说:“明儿十二去不了,后儿起咱们派人盯着秦矗的行踪。一会儿告诉庚妹,让她上狱卒黄家跑一趟,赶紧传话给从风。”(。)
第六十九章 里应外合 (2)()
第三天不到五更,秦矗就起床了,张二作备好车,在门外候着。秦矗盥洗出来,催张二作快急忙儿赶路。
走了一程,路过一个小镇,天大亮。二人停车吃了早饭,买了一篮水果捎上,又鞭舞尘扬往前赶。到得静海大牢时,还未到巳时。
秦矗嘱咐张二作喂饱骡子,自己提着果篮到门禁签验了探监牒文,转身往狭窄的牢道走。倏忽间一阵脚步声响,咚咚咚咚棼乱而急促,接着有人大声呵斥:“闪开闪开,谁他娘的不长眼。”
秦矗没躲伶俐,被冲过来的人撞翻了果篮,苹果撒了一地。紧接着后边四个狱卒抬着一个上身裸露的死囚窜出来,吓一跳,心里疑猜:“不会是那小子给折磨死了吧?那可是老天爷有眼。”
侧身踮脚凝望,一眼瞥见尸体胸乳上端居中有一个虎形刺纹——那是徐擎天保镖的特有标记;又见右腕手肘上有一颗长毛的黑痣。愕然吃一惊:怎么是他?虽然蓬头垢面,却能认出死者是赵戍临。
狱卒把赵戍临抬出了牢房,秦矗心里还在恍惚,直到巡监的狱卒叱问他,才凝定神思,把所剩不多的苹果捡起来,提步向关押从风的牢号走去。
赵戌临是夜里自尽的。昨晚从风告诉他明儿秦矗会来探监,他把头点了一点,欣赏说:“你小子有胆有识,是个成大器的,咱袍哥有幸。”
说着把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从风,语重心长说:“孩子,大叔对你说的那些话,可记住了。”
从风笑着说:“放心吧,大叔,您说过多少遍了。”
“以后我不会说了。”赵戍临把手缩回去,“我可以向老舵主交差了。”
从风说:“大叔,秦矗要上钩了,您等着看好戏。”
赵戍临没有回答。缩回墙后再也没有出来。
从风当时太没在意,直到今儿早上送牢饭来,没见他露脸,那份棒子糊糊摆在牢栏边一直没动。感觉有些异样,竖耳细听,不见一点声息,这才想起昨晚那句“向老舵主交差”的话不对劲,心下涌出不祥之感。顿时慌了神,脱口叫一声:“狱卒黄,隔壁的疯子不吃饭。”
狱卒黄口里骂着“老不死的装洋蒜”,大步走过来,瞅见赵戍临面朝牢门正襟危坐。唤他几声,不理不睬,骂道:“哑巴了,欠抽你。”
打开牢门捏着鞭子走到跟前,不料已经一命呜呼了。
赵戍临认为秦矗是新的变节者,他对从风成就大业会构成威胁。除掉他也是为从风扫清道路所必做的一件事儿,为了助从风转嫁私藏假币之罪获得成功,自绝早在计划之中,自己一死,既可为从风开脱,又可使秦矗的狡辩死无对证。清晨起来,咬破手指在挨床的墙壁上血书了一行字:“早年我与秦矗盗到巨额假币,被他独吞,官府明察。”
为了不使狱卒过早发现,将破棉絮把血书遮住。事毕。他没有再去惊扰熟睡中的从风,面门坐下,双膝并拢,把手平放在膝盖上。原来他亦是道行高深的道家弟子,运动法力阻断筋脉,自行羽化了。
从风瞥见四个狱卒手忙脚乱扛着门板闯进赵戍临号房,眨么眼儿把他身子放上去,明知只有死人才用这种方式,但不敢相信是真的。凝望着已经僵硬的赵戍临被抬走。呆若木鸡。
忽听狱卒怕打着牢栏连呼:“二号犯从风,有人探监。”
他缓过神来,晓得是秦矗来了,强做喜出望外,喃喃说:“秦爷,您来了。”
秦矗把水果糕点递给他,说:“从风兄弟受苦了。”
从风本是要假装哽咽,岂料泪星子一溅,刚才赵戍临离去的情景凸显眼前,想起这么些日子与他相邻为伴,昨晚和自己唠嗑还好好的一个人儿,几个时辰的工夫就闭眼走了,心中不舍,倚栏吞声饮泣。
这番悲戚,倒是歪打正着,秦矗察在眼里,当他是深牢难捱悲情委屈。心想,他真是熬不下去了,我就让他做梦娶媳妇,空想好事。堆出满脸怜悯安慰说:“晓得你日子难熬,我心里也着急呢。钱的数额不小,官府又要加码,筹了这么久还没筹齐。不过你放心,秦某这回豁出去了,就是卖房卖楼、卖锅卖铁也要把你救出去,你再忍一忍,不用等多少日子了。”
从风打一愣怔,缓过神来,抹一把眼泪说:“秦爷,您逗我玩儿吧?您上回说要保释我,我可是当了真,成天儿盼着您呢。不成想您说完就阴天折跟头没影儿了。倒也难怪,您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凭啥要帮我?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能来瞧瞧我,我心里也好受多了。这儿可真不是人呆的地儿,您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说着扭转头又抽泣起来,不过这回是真正的假泣。
秦矗忙说:“我是真心帮你,没有半点含糊。”
从风心想,给这混蛋敲打敲打,要不他不会入套。又说:“这边的知县大人愣是说我还有事情没招供,隔三差五审问我去过天津北城一处屋子没有,总共去过几回,经历过什么事儿,还说只要我把真话说出来,就放我出去。我想来想去,自个儿在这里边熬不住,何必让别人也来遭罪?秦爷,您说您愿意来遭这份罪吗?”
秦矗惊得背脊骨都酥软了,敢情官府怀疑我活埋他的事了,还有王嫂的事,估摸着也上了官府的账簿,得亏这傻小子指望我保释他,要不他早指正我了。慌言慌语说:“可不遭罪嘛。北城、北城,难为你了,你、你是咋回答的?”
“人不能把心夹在胳肢窝里不是?我说天津北城恁么多屋子,谁记得哪儿去过哪儿没去过?不过,知县大人愣是不信,还得审。奶奶的,这事儿有完没完啊?我还真怕自己扛不住。”
秦矗听他这么说,心里急得像遭遇惊涛骇浪的破舢板,求救般说:“从风兄弟,这么久你都挺过来了,这后边可得坚持住、坚持住啊!我一准尽快让你出去,你挺住不招。出去才有希望,咱俩、咱俩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秦爷,您这是真话还是假话?我怎么听着您像是在糊弄我。”
“我说话算话,我对天发誓。我要是糊弄你,不得好死。”
“哟,秦爷,您可别发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