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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一个皇帝来说,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长成参天大树。”陈恪沉声道:“他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和皇位,来测试重元父子的忠诚度的。”
“你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你的推测之上。”富弼缓缓道:“但凡是猜测,就有猜不着的可能,万一因为你的建言,导致两国兵戎相见,这个责任谁来负?”
“我愿承担一切责任。”陈恪沉声道。
“你承担得起么?”富相公淡淡道。
“请问当年富相公出使辽国时,是否也有人这样问过你?”陈恪目光如炬的盯着富弼,一字一顿道。
“这……”富弼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当时的情形,比现在要严重多了,宋夏之间倾国而战,大宋连吃败仗,每一次都折损数万,形势异常严峻。那种情况下的讹诈,可比这次更加真实也更有威胁。
当时的自己,为什么有勇气顶住滔天的压力,敢于拒绝辽国的一切不合理要求,哪怕一个字眼都不让?为什么现在,反而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呢?
当时的丞相吕夷简,可没有问过自己这句,难道自己连他都不如?莫非真像自己说的,已经把精力和锐气,全都耗费在登顶的过程中了么?
沉吟良久,富弼目光复杂的望着陈恪道:“可惜,六郎是你的兄弟。”
“这有什么关系,”陈恪轻声道:“我和他们谈国事,不谈六郎的事情。”
“不用。”富弼摇头笑笑道:“我大宋不只有你一个陈仲方,这件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
“是。”陈恪只能应下。
待他退下后,富弼却陷入了沉思。眼下的情况是,够身份的不愿出头,愿出头的不够身份,就算突击提拔,自己也不放心,他们能把差事办好。这毕竟是要承受极大的压力,来不得半点闪失。
第二天一早,宦官李宪来到陈家。见到陈恪后,李宪笑眯眯道:“官家听说你回来了,要见见你。”
陈恪便跟着李宪进了皇宫,来到垂拱殿御堂。
两年不见,赵祯似乎憔悴了不少,但见了陈恪,他还是显得很高兴,笑道:“听说你小子在海上失踪了,寡人着实紧张了一阵。不过却不信你能被龙王爷收了去,这不,老天爷又把你还给寡人了。”
“让官家挂念了。”陈恪恭声道:“微臣真该死。”
“回来就好,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赵祯开心的望着陈恪,轻叹一声道:“不过寡人对不住你呀。”
“官家哪里话。”陈恪知道他说的是六郎,轻声道:“朝廷有朝廷的难处,微臣是理解的。”
“唉……”陈恪越是高风亮节,赵祯就越是觉着歉疚,叹气道:“这不是寡人第一回让辽人讹了。那次我就发誓,绝不能再次受辱了。可是……”老皇帝悲从中来道:“谁知老了老了,又来了一遭。”
皇帝在自发感慨,陈恪当然要乖乖闭嘴,只听赵祯幽幽叹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要大宋的内政不修、国力不振、军队萎靡,这一幕就会反复上演。”
“……”陈恪默然,老皇帝绝对是明白人,可惜太明白了,就瞻前顾后,啥也做不成。
“但是这么大个国家,之所以能运转至今,是有无数的平衡在里头。想要做出改变,真是太难了,实在太难了。”果然,下一刻,老皇帝便自我否定道:“寡人老了,最近常有力不从心之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将来,在你们身上了……”
看到老皇帝这副颓唐的样子。陈恪心下黯然,他知道,这是赵祯过度耽于女色所致。五十多的人了,整天耕耘不辍已是吃不消,哪里还有什么精力治国?
但皇帝也有他的苦衷,随着日渐衰老,赵祯在子嗣之事上的紧迫感,也与日俱。何况他这两年辛勤耕耘,也不是没有结果……已经接连诞下七位龙女,就是没有一个带把的。
这已经不是运气问题,已经让赵祯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注定要命中无子。这种觉悟,更让赵祯萧索不已,也就愈显老态了。
“寡人最近这是怎么了?”意识到自己失态,赵祯自嘲的笑笑道:“说回正题。和辽使谈判的事情,东西二府终于给出了丁卯——可以马上开谈,但人选上还有待斟酌。本来两方都属意司马光,可不巧他正在病中。倒是宗绩那孩子,主动请缨了好几次……他已经完成了宗室学堂的学业,总要做点事的。但一上来就担此重任,寡人放心不下,所以,陈爱卿,你是不是帮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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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继续……
第三零四章 虚张声势(下)
从南熏门到宣德门前的御街,长达十里、宽为二百二十步,不仅是帝王銮驾、卤簿出入、诸国使者晋见的必由之路,也是大宋王朝繁华强盛的象征。/
御街大道两侧,是两条玉石砌岸、晶莹生辉的水道。时维初春,水中荷莲翠绿生津,两岸桃李芬芳、梨杏竞妍,好一个春花烂漫的时节。今日春和景明,万千花树下人流如潮,文人骚客赏花吟诗,达官贵人携妓游春、浪子王孙寻花问柳、墨客书生鬻画谋生,自然也少不了商贩摊主大声叫卖,乞丐扒手穿行其间……御街上一如四时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禁军护卫下,缓缓行在人流当众。车上人一直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世情百态。直到他缓缓关上那扇窗,外面的嘈杂声才渐渐变小。
“两年不见,京都别来无恙。”一身绯色官服的陈恪,望着让自己魂牵梦萦的汴京御街,幽幽感叹道。
“变化还是很大的,只是表面上见不到。”他的对面,坐着紫袍玉带,一脸严肃的赵宗绩:“工商繁华、物价腾贵,民情也变得有些陌生了。”
“别说这是因我而起的。”陈恪苦笑着揉揉鼻子。
“就是因为你,滇铜入京之际,大户之家纷纷大把撒钱,市面上的铜钱一下多了几倍。”赵宗绩正色道:“还能像往常一样么?”
“好啦,别那么严肃,这应该只是暂时的波动,”陈恪笑道:“大宋的经济总量摆在那里。是承受的住的。”
“但愿如此吧。”赵宗绩低声道:“你知道么,这一年来,京城一直有一种言论,说你把滇铜引进国内,是变‘钱荒’为‘钱慌’。因为担忧铜钱越来越不值钱。大户们把几十年积攒下来的钱财,一股脑抛到市面上。这不仅引起了物价飞涨、奢侈浪费,还使本就不富裕的百姓,变得愈发困窘。还说若不加以阻止,必然会引起民不聊生。出现大乱。”
“危言耸听!”陈恪狠啐一口道:“市面上缺乏流通货币,是桎梏大宋几十年的枷锁,打破它,好处远远大于坏处,岂能因噎废食!”顿一下,他才压下火气道:“我敢打赌,那些人夸大其词了。等我回头好好调研一下,是只有汴京物价飞涨,还是全国都这样。要是前者,那就是正常,若是后者。那才是不正常。”
“放松点,人红遭人妒,这是难免的。”赵宗绩笑笑道:“大宋朝过去两年的风头,被你一个人占尽了,你说别人能不嫉妒?只要一出问题,自然就有人争着抹黑你。”
“原来如此……”陈恪叹口气道:“我说。官家和富相公,都不提滇铜和钱荒这茬……”他是洒脱之人,不会为一件事而纠结。摇摇头,便甩到脑后道:“不说那个了,先管眼前吧,怎么样,紧张么?”
“紧张?我的里从来就没这两个字。”赵宗绩一脸不在乎道。
“那一定是本缺了页的字典。”陈恪笑道:“改日我送你一本新的。”
“去你的。”赵宗绩啐道。
“谢谢啊。”陈恪突然轻声道。
“谢我干什么?”赵宗绩看看他:“莫名其妙。”
“我知道,这次谈判干系太大。谁都不愿出头。”陈恪轻声道。
“你以为我愿意出头啊。”赵宗绩苦笑道:“我都是给逼得没法了。”
“什么情况?”
“这两年,我混得可不怎么样。”赵宗绩幽幽一叹道:“在宗室学堂中。屡屡被赵宗实压一头……”
“我记得你说,你比他强来着。”陈恪道。
“那是他平时藏拙了,一旦拿出真本事来读书做学问,我还赢不了他。且人家背后有高人指点,每每能摸准官家的心意,自然无往不利。”赵宗绩叹口气道:“加上授课的师傅,心眼也偏得厉害,你说我怎么跟他比?”
“然后呢?”
“这里面还有个关键人物,赵宗实的妻子高滔滔,也是自幼由官家和皇后抚养起来的。她很得官家宠爱,这二年里费了不少心思,缓和了官家的态度。官家不爱记仇,又和汝南王叔感情很深,现在已经和好如初。”
“也就是说,你又一次落后了?”
“一直在落后,哪有领先过?”赵宗绩郁闷道:“实话说,我这两年,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差距就是越来越大。我父亲说,关口在于,赵宗实背后有人,我没有。”顿一下道:“所以这次,我存心要放手一搏,能把这个差事办好喽,比说一万句好话都强。”
“放松点,”陈恪轻声安慰道:“日子还长着呢,胜负远未可知。不过你说得对,咱们上面没人,这是个硬伤,一时没有法子解决,就只能把招牌先打起来,自然会被官家和百官看在眼里。然后慢慢等待时机,一点点逆转过来。”
“嗯。”马车驶入辽国使驿馆,赵宗绩重重点头道:“看我的表现吧!”
因为汴京百姓对辽人的反感,达到了十几年来的,所以开封府不得不将辽国使驿馆用木栅子围上,又派重兵把守,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验明身份后,栅门打开,马车直接驶入院中。
院子里,契丹人也是如临大敌,面色不善的望着从车上下来的宋朝高官。
赵宗绩板着脸,看都不看那些凶神恶煞的契丹兵,在一种随员的陪同下,大步进了使驿馆正堂。
正堂中,一个头戴貂帽,垂着貂尾,大刀金马的坐那里,看到宋人进来,没有丝毫的起身的意思。
赵宗绩登时心头火气,他和陈恪的身份倒没什么,可同来的还有传旨太监,那是大宋官家的代表!
那使者既然能充当使节,自然熟知礼节,他应该向那太监行礼才对。现在却装病逃避行礼,分明是摆出态度——我就不把你宋朝当回事儿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懂么?
赵宗绩冷冷的看着那使者,沉声道:“耶律德容,你忘了礼节了么?”
“哎呀,抱歉抱歉,”耶律德容正是辽使的名字,他漫不经心的揉着膝盖道:“某家脚痛,站不起来。只能坐着回话了。”
“十几天前,官家接见时,还见你健步如飞。”赵宗绩提醒他道。
“老毛病了,一到这时候,就犯病。”谁说契丹人实在了,滑头起来一点不比汉人逊色。
“不行礼就无法宣旨,不宣旨就没法开谈。”赵宗绩冷哼一声道:“还是等你腿脚好起来,或者换一个腿脚好的过来,我们再谈吧。”说完,一抱拳,转身就走。
就在他要迈出厅门时,便听身后一声:“慢着!”赵宗绩长松了一口气,这辽使要是一根筋到底,他可就难了看了。
但契丹人毕竟还是心虚了,这说明他们连施压谈判的底牌都没有,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宋人转回身来,耶律德容在两个侍者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向宋朝的中使大礼参拜。
赵宗绩见状心下大定,辽人但凡还遵守宋朝的礼节,就没有开战的想法,剩下的无非就是斗嘴皮子罢了。
双方坐定,按例介绍己方随员,得知陈恪的身份后,耶律德容勃然变色道:“你就是那杀人凶手的哥哥?”
“什么杀人凶手?”陈恪冷笑道:“我听闻契丹人最信守承诺、最敬重勇士。原来这为数不多的美德,也都是骗人的。”
“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