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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过不得了,越发连个体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
礼的,越发连那小家子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兜头就打,
吓的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三姐便转过脸去,说道:“等姐姐来家
再告诉他。”
贾蓉忙笑着跪在炕上求饶,因又和他二姨娘抢砂仁吃。那二姐儿嚼了一
嘴渣子,吐了他一脸,贾蓉用舌头都舔着吃了。众丫头看不过,都笑说:“热
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他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
了,回来告诉爷,你吃不了兜着走。”贾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那丫头亲嘴,
说:“我的心肝,你说得是。咱们馋他们两个。”丫头们忙推他,恨的骂:“短
命鬼!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玩,不知道的人,再遇
见那样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到那府里,背地嚼舌,说
咱们这边混帐。”贾蓉笑道:“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
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 ‘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
事?别叫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二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
风婶子那样刚强,瑞大叔还想他的账,那一件瞒了我?”
贾蓉只管信口开河,胡言乱道。三姐儿沉下脸,早下炕进里间屋里,叫
醒尤老娘。这里贾蓉见他老娘醒了,忙去请安问好。又说:“老祖宗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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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难为两位姨娘受委屈,我们爷儿们感激不尽。惟有等事完了,我们合家大
小登门磕头去。”尤老安人点头道:“我的儿,倒是你会说话。亲戚们原是该
的。”又问:“你父亲好?几时得了信赶到的?”贾蓉笑道:“刚才赶到的,
先打发我瞧老人家来了,好歹求你老人家事完了再去。”说着,又和他二姨
娘挤眼儿。二姐便悄悄咬牙骂道:“很会嚼舌根的猴儿崽子!留下我们,给
你爹做妈不成?”贾蓉又和尤老娘道:“放心罢,我父亲每日为两位姨娘操
心。要寻两个有根基的富贵人家,又年轻又俏皮两位姨娘父亲,好聘嫁这两
位姨娘。这几年总没拣着,可巧前儿路上才相准了一个。”尤老娘只当是真
话,忙问:“是谁家的?”二姐丢了活计,一头笑,一头赶着打,说:“妈妈,
别信这混账孩子的话。”三姐儿道:“蓉儿,你说是说,别只管嘴里这么不清
不浑的!”说着,人来回话,说:“事已完了,请哥儿出去看了,回爷的话去
呢。”那贾蓉方笑嘻嘻的出来。不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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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题五美吟 浪荡子情遗九龙佩
话说贾蓉见家中诸事已妥,连忙赶至寺中,回明贾珍。于是连夜分派各
项执事人役,并预备一切应用幡杠等物,择于初四日卯时请灵柩进城,一面
使人知会诸位亲友。是日丧仪焜耀,宾客如云,自铁槛寺至宁府,夹路看
的何止数万人。内中有嗟叹的,也有羡慕的,又有一等半瓶醋的读书人,说
是丧礼与其奢易莫若俭戚的:一路纷纷议论不一。至未申时方到,将灵柩停
放正堂之内,供奠举哀已毕,亲友渐次散回,只剩族中人分理迎宾送客等事。
近亲只有邢舅太爷相伴未去。贾珍贾蓉此时为礼法所拘,不免在灵旁籍草枕
块,恨苦居丧;人散后,仍乘空在内亲女眷中厮混。宝玉亦每日在宁府穿孝,
至晚人散,方回园里。凤姐身体未愈,虽不能时常在此,或遇着开坛诵经、
亲友上祭之日,亦扎挣过来相帮尤氏料理。
一日供毕早饭,因天气尚长,贾珍等连日劳倦,不免在灵旁假寐。宝玉
见无客至,遂欲回家看视黛玉,因先回至怡红院中。进入门来,只见院中寂
静无人,有几个老婆子和那小丫头们在回廊下取便乘凉,也有睡卧的,也有
坐着打盹的。宝玉也不去惊动。只有四儿看见,连忙上前来打帘子。将掀起
时,只见芳官自内带笑跑出,几乎和宝玉撞个满怀。一见宝玉,方含笑站着,
说道:“你怎么来了?你快给我拦住晴雯,他要打我呢。”一语未了,只听见
屋里唏蹓哗喇的乱响,不知是何物撒了一地。随后晴雯赶来骂道:“我看你
这小蹄子往那里去?输了不叫打。宝玉不在家,我看有谁来救你!”宝玉连
忙带笑拦住,道:“你妹子小,不知怎么得罪了你,看我的分上饶他罢。”晴
雯也不想宝玉此时回来,乍一见不觉好笑,遂笑说道:“芳官竟是个狐狸精
变的?就是会拘神遣将的符咒也没有这么快。”又笑道:“就是你真请了神
来,我也不怕。”遂夺手仍要捉拿。芳官早已藏在身后,搂着宝玉不放。宝
玉遂一手拉了晴雯,一手携了芳官,进来看时,只见西边炕上麝月、秋纹、
碧痕、春燕等正在那里抓子儿赢瓜子儿呢。却是芳官输给晴雯,芳官不肯叫
打,跑出去了,晴雯因赶芳官,将怀内的子儿撒了一地。宝玉笑道:“如此
长天,我不在家里,正怕你们寂寞,吃了饭睡觉,睡出病来;大家寻件事玩
笑消遣甚好。”因不见袭人,又问道:“你袭人姐姐呢?”晴雯道:“袭人么?
越发道学了,独自个在屋里面壁呢。这好一会我们没进去,不知他做什么呢,
一点声儿也听不见。你快瞧瞧去罢,或者此时参悟了,也不可知。”
宝玉听说,一面笑,一面走至里间。只见袭人坐在近窗床上,手中拿着
一根灰色绦子,正在那里打结子呢,见宝玉进来,连忙站起,笑道:“晴雯
这东西编派我什么呢!我因要赶着打完了这结子,没工夫和他们瞎闹,因哄
他说:‘你们玩去罢。趁着二爷不在家,我要在这里静坐一坐,养一养神。’
他就编派了我这些个话,什么 ‘面壁了’、‘参禅了’的。等一会我不撕他那
嘴!”宝玉笑着挨近袭人坐下,瞧他打结子,问道:“这么长天,你也该歇息
歇息,或和他们玩笑,要不瞧瞧林妹妹去也好。怪热的打这个,那里使?”
袭人道:“我见你带的扇套,还是那年东府里蓉大奶奶的事情上做的。那个
青东西,除族中或亲友家夏天有白事才带的着,一年遇着带一两遭,平常又
不犯做。如今那府里有事,这是要过去天天带的,所以我赶着另作一个,等
打完了结子给你换下那旧的来。你虽然不讲究这个,要叫老太太回来看见,
又该说我们躲懒,连你穿带的东西都不经心了。”宝玉笑道:“这真难为你想
的到。只是也不可过于赶,热着了,倒是大事。”说着,芳官早托了一杯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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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内新湃的茶来。因宝玉素昔秉赋柔脆,虽暑月不敢用冰,只以新汲井水,
将茶连壶浸在盆内,不时更换,取其凉意而已。宝玉就芳官手内吃了半盏,
遂向袭人道:“我来时,已吩咐了焙茗,要珍大哥那边有要紧的客来时,叫
他即刻送信。要没要紧的事,我就不过去了。”说毕,遂出了房门,又回头
向碧痕等道:“要有事,到林姑娘那里找我。”
于是一径往潇湘馆来看黛玉。将过了沁芳桥,只见雪雁领了两个老婆子,
手中都拿着菱藕瓜果之类。宝玉忙问雪雁道:“你们姑娘从来不吃这些凉东
西,拿这些瓜果作什么?不是要请那位姑娘奶奶么?”雪雁笑道:“我告诉
你,可不许你对姑娘说去。”宝玉点头应允。雪雁便命两个婆子:“先将瓜果
送去,交与紫鹃姐姐。他要问我,你就说我做什么呢,就来。”那婆子答应
着去了。雪雁方说道:“我们姑娘这两日方觉身上好些了。今日饭后,三姑
娘来会着要瞧二奶奶去,姑娘也没去,又不知想起什么来了,自己哭了一回,
提笔写了好些不知是诗是词。叫我传瓜果去时,又听叫紫鹃将屋内摆着的小
琴桌上的陈设搬下来,将桌子挪在外间当地,又叫将那龙文鼎放在桌上,等
瓜果来时听用。要说是请人呢,不犯先忙着把个炉摆出来;要说点香呢,我
们姑娘素日屋内除摆新鲜花果木瓜之类,又不大喜熏衣服。就是点香,也当
点在常坐卧的地方儿,难道是老婆子们把屋子熏臭了,要拿香熏熏不成?究
竟连我也不知为什么。二爷白瞧瞧去。”宝玉听了,不由的低头心内细想道:
“据雪雁说,必有原故。要是同那一位姐妹们闲坐,亦不必如此先设馔具。
或者是姑爷姑妈的忌辰?但我记得每年到此日期,老太太都吩咐另外整理肴
馔送去林妹妹私祭,此时已过。大约必是七月,因为瓜果之节,家家都上秋
季的坟,林妹妹有感于心,所以在私室自己奠祭,取《礼记》‘春秋荐其时
食’之意,也未可定。但我此刻走去,见他伤感,必极力劝解,又怕他烦恼
郁结于心;若竟不去,又恐他过于伤感,无人劝止:两件皆足致疾。莫若先
到凤姐姐处一看,到彼稍坐即回。如若见林妹妹伤感,再设法开解。既不至
使其过悲,哀痛稍申,亦不至抑郁致病。”
想毕,遂别了雪雁,出了园门,一径到凤姐处来。正有许多婆子们回事
毕,纷纷散出,凤姐倚着门和平儿说话呢。一见了宝玉,笑道:“你回来了
么?我才吩咐了林之孝家的,叫他使人告诉跟你的小厮,若没什么事,趁便
请你回来歇息歇息。再者那里人多,你那里禁的住那些气味?不想恰好你倒
来了。”宝玉笑道:“多谢姐姐惦记。我也因今日没事,又见姐姐这两日没往
那府里去,不知身上可大愈了,所以回来看看。”凤姐道:“左右也不过是这
么着,三日好两日不好的。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这些大娘们,嗳!那一个
是安分的?每日不是打架,就是拌嘴,连赌博偷盗的事情都闹出来了两三件
了。虽说有三姑娘帮着办理,他又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也有叫他知道得的,
也有往他说不得的事,也只好强扎挣着罢了。总不得心静一会儿!别说想病
好,求其不添,也就罢了。”宝玉道:“姐姐虽如此说,姐姐还要保重身体,
少操些心才是。”说毕,又说了些闲话,别了凤姐,回身往园中走来。
进了潇湘馆院门看时,只见炉袅残烟,奠馀玉醴,紫鹃正看着人往里收
桌子,搬陈设呢。宝玉便知已经奠祭完了。走入屋内,只见黛玉面向里歪着,
病体恹恹,大有不胜之态。紫鹃连忙说道:“宝二爷来了。”黛玉方慢慢的起
来。含笑让坐。宝玉道:“妹妹这两天可大好些了?气色倒觉静些,只是为
何又伤心了?”黛玉道:“可是你没的说了。好好的,我多早晚又伤心了?”
宝玉笑道:“妹妹脸上现有泪痕,如何还哄我呢?只是我想妹妹素日本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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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凡事当各自宽解,不可过作无益之悲。若作践坏了身子,使我——”刚
说到这里,觉得以下的话有些难说,连忙咽住。只因他虽和黛玉一处长大,
情投意合,又愿同生同死,却只心中领会,从来未曾当面说出。况兼黛玉心
多,每每说话造次,得罪了他。今日原为的是来劝解,不想把话又说造次了,
接不下去。心中一急,又怕黛玉恼他,又想一想自己的心,实在的是为好,
因而转念为悲,反倒掉下泪来。黛玉起先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