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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乞宪慈恩准提证质讯,开恩莫大,生等举家仰戴鸿仁,永永无既矣!激切
上呈。
批的是:
尸场检验,证据确凿。且并未用刑,尔兄自认斗杀,招供在案。今尔远
来,并非目睹,何得捏次妄控?理应治罪,姑念为兄情切,且恕。不准。
薛姨妈听到那里,说道:“这不是救不过来了么?这怎么好呢?”宝钗
道:“二哥的书还没看完,后面还有呢。”因又念道:“有要紧的问来使便知。”
薛姨妈便问来人。因说道:“县里早知我们的家当充足。须得在京里谋
干得大情,再送一分大礼,还可以复审,从轻定案。太太此时必得快办,再
迟了就怕大爷要受苦了。”薛姨妈听了,叫小厮自去,即刻又到贾府与王夫
人说明原委,恳求贾政。贾政只肯托人与知县说情,不肯提及银物。薛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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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不中用,求凤姐与贾琏说了,花上几千银子,才把知县买通。
薛蚪那里也便弄通了,然后知县挂牌坐堂,传齐了一干邻保、证见、尸
亲人等,监里提出薛蟠,刑房书吏俱一一点名。知县便叫地保对明初供,又
叫尸亲张王氏并尸叔张二问话。张王氏哭禀:“小的的男人是张大,南乡里
住,十八年头里死了。大儿子、二儿子,也都死了。光留下这个死的儿子,
叫张三,今年二十三岁,还没有娶女人呢。为小人家里穷,没得养活,在李
家店里做当槽儿的。那一天晌午,李家店里打发人来叫俺,说:‘你儿子叫
人打死了。’我的青天老爷!小的就唬死了!跑到那里,看见我儿子头破血
出的躺在地下喘气儿,问他话也说不出来,不多一会儿就死了。小人就要揪
住这个小杂种拼命!”众衙役吆喝一声,张王氏便磕头道:“求青天老爷伸冤!
小人就只这一个儿子了。”
知县便叫:“下去。”又叫李家店的人问道:“那张三是在你店内佣工的
么?”那李二回道:“不是佣工,是做当槽儿的。”知县道:“那日尸场上,
你说张三是薛蟠将碗砸死的,你亲眼见的么?”李二说道:“小的在柜上,
听见说客房里要酒,不多一回,便听见说,‘不好了,打伤了!’小的跑进去,
只见张三躺在地下,也不能言语。小的便喊禀地保,一面报他母亲去了。他
们到底怎样打的,实在不知道,求太爷问那喝酒的便知道了。”知县喝道:“初
审口供你是亲见的,怎么如今说没有见!”李二道:“小的前日唬昏了乱说。”
衙役又吆喝了一声。知县便叫吴良问道:“你是同在一处喝酒的么?薛蟠怎
么打的?据实供来!”吴良说:“小的那日在家,这个薛大爷叫我喝酒。他嫌
酒不好,要换,张三不肯。薛大爷生气,把酒向他脸上泼去,不晓得怎么样
就碰在那脑袋上了。这是亲眼见的。”知县道:“胡说,前日尸场上薛蟠自己
认拿碗砸死的,你说你亲眼见的,怎么今日的供不对?掌嘴!”衙役答应着
要打。吴良求着说:“薛蟠实没有和张三打架,酒碗失手,碰在脑袋上的。
求老爷问薛蟠,便是恩典了!”
知县叫上薛蟠,问道:“你与张三到底有什么仇隙?毕竟是如何死的?
实供上来。”薛蟠道:“求太老爷开恩:小的实没有打他,为他不肯换酒,故
拿酒泼地。不想一时失手,酒碗误碰在他的脑袋上。小的即忙掩他的血,那
里知道再掩不住,血淌多了,过一回就死了。前日尸场上,怕太老爷要打,
所以说是拿碗砸他的。只求太老爷开恩!”知县便喝道:“好个糊涂东西!本
县问你怎么砸他的,你便供说恼他不换酒,才砸的,今日又供是失手碰的!”
知县假作声势,要打要夹。薛蟠一口咬定。知县叫仵作:“将前日尸场填写
伤痕,据实报来。”仵作禀报说:“前日验得张三尸身无伤,惟囟门有磁器伤,
长一寸七分,深五分,皮开,囟门骨脆,裂破三分。实系磕碰伤。”
知县查对尸格相符,早知书吏改轻,也不驳诘,胡乱便叫画供。张王氏
哭喊道:“青天老爷!前日听见还有多少伤,怎么今日都没有了?”知县道:
“这妇人胡说!现有尸格,你不知道么?”叫尸叔张二,便问道:“你侄儿
身死,你知道有几处伤?”张二忙供道:“脑袋上一伤。”知县道:“可又来。”
叫书吏将尸格给张王氏瞧去,并叫地保、尸叔指明与他瞧:现有尸场亲押、
证见、俱供并未打架,不为斗殴,只依误伤吩咐画供,将薛蟠监禁候详,馀
令原保领出,退堂。张王氏哭着乱嚷,知县叫众衙役撵他出去。张二也劝张
王氏道:“实在误伤,怎么赖人?现在太老爷断明,别再胡闹了。”
薛蝌在外打听明白,心内喜欢,便差人回家送信,等批详回来,便好打
点赎罪,且住着等信。只听路上三三两两传说:“有个贵妃薨了,皇上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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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这里离陵寝不远,知县办差垫道,一时料着不得闲,住在这里无益,
不如到监,告诉哥哥:“安心等着,我回家去,过几日再来。”薛蟠也怕母亲
痛苦,带信说:“我无事,必须衙门再使费几次便可回家了。只是别心疼银
子钱。”薛蝌留下李祥在此照料,一径回家,见了薛姨妈,陈说知县怎样徇
情,怎样审断,终定了误伤:“进来尸亲那里再花些银子,一准赎罪便没事
了。”薛姨妈听说暂且放心,说:“正盼你来家中照应。贾府里本该谢去,况
且周贵妃薨了,他们天天进去,家里空落落的。我想着要去替姨太太那边照
应照应,作伴儿,只是咱们家又没人,你这来的正好。”薛蝌道:“我在外头,
原听见说是贾妃薨了,这么才赶回来的。我们娘娘好好儿的,怎么就死了?”
薛姨妈道:“上年原病过一次,也就好了。这回又没听见娘娘有什么病,只
闻那府里头几天老太太不大受用,合上眼便看见元妃娘娘,众人都不放心。
直至打听起来,又没有什么事。到了大前儿晚上,老太太亲口说是 ‘怎么元
妃独自一个人到我这里?’众人只道是病中想的话,总不信。老太太又说:
‘你们不信,元妃还和我说是:“荣华易尽,须要退步抽身。”’众人都说:‘谁
不想到?这里有年纪的人思前想后的心事。’所以也不当件事。恰好第二天
早起,里头吵嚷出来,说娘娘病重,宣各诰命进去请安。他们就惊疑的了不
得,赶着进去。他们还没有出来,我们家里已听见周贵妃薨逝了。你想外头
的讹言,家里的疑心,恰碰在一处,可奇不奇?”宝钗道:“不但是外头的
讹言舛错,便在家里的,一听见 ‘娘娘’两个字,也就都忙了,过后才明白。
这两天那府里这些丫头婆子来说,他们早知道不是咱们家的娘娘。我说:‘你
们那里拿得定呢?’他说道:‘前几年正月,外省荐了一个算命的,说是很
准的。老太太叫人将元妃八字夹在丫头们八字里头,送出去叫他推算,他独
说:“这正月初一日生日的那位姑娘,只怕时辰错了;不然,真是个贵人,
也不能在这府中。”老爷和众人说:“不管他错不错,照八字算去。”那先生
便说:“甲申年,正月丙寅,这四个字内,有‘伤官’‘败财’。惟 ‘申’字
内有 ‘正官’禄马,这就是家里养不住的,也不见什么好。这日子是乙卯,
初春木旺,虽是 ‘比肩’,那里知道愈 ‘比’愈好,就象那个好木料,愈经
斫削,才成大器。”独喜得时上什么辛金为贵,什么已中“正官”禄马独旺:
这叫作“飞天禄马格”。又说什么“日逢‘专禄’,贵重的很。‘天月二德’
坐本命,贵受椒房之宠。这位姑娘,若是时辰准了,定是一位主子娘娘。”
这不是算准了么?我们还记得说:“可惜荣华不久;只怕遇着寅年卯月,这
就是 ‘比’而又‘比’,‘劫’而又‘劫’,比如好木,太要做玲珑剔透,木
质就不坚了。”他们把这些话都忘记了,只管瞎忙。我才想起来,告诉我们
大奶奶,今年那里是寅年卯月呢?’”宝钗尚未述完这话,薛蝌急道:“且别
管人家的事。既有这个神仙算命的,我想哥哥今年什么恶星照命,遭这么横
祸?快开八字儿,我给他算去,看有妨碍么。”宝钗道:“他是外省来的,不
知今年在京不在了。”说着,便打点薛姨妈往贾府去。
到了那里,只有李纨探春等在家接着,便问道:“大爷的事怎么样了?”
薛姨妈道:“等详了上司才定,看来也到不了死罪。”这才大家放心。探春便
道:“昨晚太太想着说:‘上回家里有事,全仗姨太太照应,如今自己有事,
也难提了。’心里只是不放心。”薛姨妈道:“我在家里,也是难过。只是你
大哥遭了这事,你二兄弟又办事去了,家里你姐姐一个人,中什么用?况且
我们媳妇儿又是个不大晓事的,所以不能脱身过来。目今那里知县也正为预
备周贵妃的差使,不得了结案件,所以你二兄弟回来了,我才得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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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便道:“请姨太太这里住几天更好。”薛姨妈点头道:“我也要在这边给
你们姐妹们作作伴儿,——就只你宝妹妹冷静些。”惜春道:“姨妈要惦着,
为什么不把宝姐姐也请过来?”薛姨妈笑着说道:“使不得。”惜春道:“怎
么使不得?他先怎么住着来呢?”李纨道:“你不懂的。人家家里如今有事,
怎么来呢?”惜春也信以为实,不便再问。
正说着,贾母等回来,见了薛姨妈,也顾不得问好,便问薛蟠的事。薛
姨妈细述了一遍。宝玉在旁听见什么蒋玉函一段,当着人不问,心里打量是:
“他既回了京,怎么不来瞧我?”又见宝钗也不过来,不知是怎么个原故。
心内正自呆呆的想呢,恰好黛玉也来请安。宝玉稍觉心里喜欢,便把想宝钗
来的念头打断,同着姊妹们在老太太那里吃了晚饭。大家散了,薛姨妈将就
住在老太太的套间屋里。
宝玉回到自己房中,换了衣裳,忽然想起蒋玉函给的汗巾,便向袭人道:
“你那一年没有系的那条红汗巾子,还有没有?”袭人道:“我搁着呢,问
他做什么?”宝玉道:“我白问问。”袭人道:“你没有听见薛大爷相与这些
混帐人,所以闹到人命关天,你还提那些做什么?有这样白操心,倒不如静
静儿的念念书,把这些个没要紧的事摞开了也好。”宝玉道:“我并不闹什么。
偶然想起,有也罢没也罢。我白问一声,你们就有这些话。”袭人笑道:“并
不是我多话。一个人知书达礼,就该往上巴结才是。就是心爱的人来了,也
叫他瞧着喜欢尊敬啊。”宝玉被袭人一提,便说:“了不得!方才我在老太太
那边,看见人多,没有和林妹妹说话,他也不曾理我。散的时候他先走了,
此时必在屋里,我去就来。”说着就走。袭人道:“快些回来罢。这都是我提
头儿,倒招起你的高兴来了。”
宝玉也不答言,低着头,一径走到潇湘馆来。只见黛玉靠在桌上看书。
宝玉走到跟前,笑说道:“妹妹早回来了?”黛玉也笑道:“你不理我,我还
在那里做什么?”宝玉一面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