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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水洗手,设下香案,让我起出一课来看就是了。”一时,下人安排定了,
他便怀里掏出卦筒来,走到上头,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手内摇着卦筒,
口里念道:“伏以太极两仪,絪缊交感,图书出而变化不穷,神圣作而诚求
必应。兹有信官贾某,为因母病,虔请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大圣人,
鉴临在上,诚感则灵,有凶报凶,有吉报吉。先请内象三爻。”说着,将筒
内的钱倒在盘内,说:“有灵的,头一爻就是‘交’。”拿起来又摇了一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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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出来,说是“单”。第三爻又是“交”。检起钱来,嘴里说是:“内爻已示,
更请外象三爻,完成一卦。”起出来,是“单拆单”。那毛半仙收了卦筒和铜
钱,便坐下问道:“请坐,请坐,让我来细细的看看。这个卦乃是‘未济’
之卦。世爻是第三爻,午火兄弟劫财,晦气是一定该有的。如今尊驾为母问
病,用神是初爻,真是父母爻动出官鬼来。五爻上又有一层官鬼,我看令堂
太夫人的病是不轻的。还好,还好,如今子亥之水休囚,寅木动而生火。世
爻上动出一个子孙来,倒是克鬼的。况且日月生身,再隔两日,子水官鬼落
空,交到戌日就好了。但是父母爻上变鬼,恐怕令尊大人也有些关碍。就是
本身世爻比劫过重,到了水旺土衰的日子也不好。”说完了,便撅着胡子坐
着。
贾蓉起先听他捣鬼,心里忍不住要笑;听他讲的卦理明白,又说生怕父
亲也不好,便说道:“卦是极高明的,但不知我母亲到底是什么病?”毛半
仙道:“据这卦上,世爻午火变水相克,必是寒火凝结。若要断得清楚,揲
蓍也不大明白,除非用 ‘大六壬’才断的准。”贾蓉道:“先生都高明的么?”
毛半仙道:“知道些。”贾蓉便要请教,报了一个时辰。毛先生便画了盘子,
将神将排定算去,是戌上白虎。“这课叫做‘魄化课’。大凡白虎乃是凶将,
乘旺象气受制,便不能为害。如今乘着死神死煞及时令囚死,则为锇虎,定
是伤人。就如魄神受惊消散,故名 ‘魄化’。这课象说是人身丧魄,忧患相
仍,病多丧死,讼有忧惊。按象有日暮虎临,必定是傍晚得病的。象内说:
‘凡占此课,必定旧宅有伏虎作怪,或有形响。’如今尊驾为大人而占,正
合着虎在阳忧男,在阴忧女,此课十分凶险呢。”贾蓉没有听完,唬得面上
失色道:“先生说的很是,但与那卦又不大相合,到底有妨碍么?”毛半仙
道:“你不用慌,待我慢慢的再看。”低着头又咕哝了一会子,便说:“好了,
有救星了。算出已上有贵神救解,谓之 ‘魄化魂归’,先忧后喜,是不妨事
的,只要小心些就是了。”
贾蓉奉上卦金,送了出去,回禀贾珍,说是:“母亲的病,是在旧宅傍
晚得的,为撞着什么 ‘伏尸白虎’。”贾珍道:“你说你母亲前日从园里走回
来的,可不是那里撞着的!你还记得你二婶娘到园里去,回来就病了?他虽
没有见什么,后来那些丫头老婆们都说是山子上一个毛烘烘的东西,眼睛有
灯笼大,还会说话,他把二奶奶赶回来了,唬出一场病来。”贾蓉道:“怎么
不记得!我还听见宝二叔家的焙茗说:晴雯做了园里芙蓉花的神了;林姑娘
死了,半空里有音乐,必定他也是管什么花儿了。想这许多妖怪在园里,还
了得。头里人多阳气重,常来常往不打紧;如今冷落的时候,母亲打那里走,
还不知踹了什么花儿呢,不然就是撞着那一个。那卦也还算是准的。”贾珍
道:“到底说有妨碍没有呢?”贾蓉道:“据他说,到了戌日就好了。——只
愿早两天好,或除两天才好。”贾珍道:“这又是什么意思?”贾蓉道:“那
先生若是这样准,生怕老爷也有些不自在。”正说着,里头喊说:“奶奶要坐
起到那边园里去,丫头们都按捺不住。”贾珍等进去安慰,只闻尤氏嘴里乱
说:“穿红的来叫我!穿绿的来赶我!”地下这些人又怕又好笑。贾珍便命人
买些纸钱,送到园里烧化。果然那夜出了汗,便安静些。到了戌日,也就渐
渐的好起来。
由是,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都说大观园中有了妖怪,唬得那些看园的
人也不修花补树、灌溉果蔬。起先晚上不敢行走,以致鸟兽逼人;近来甚至
日间也是约伴持械而行。过了些时,果然贾珍也病,竟不请医调治,轻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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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化纸许愿,重则详星拜斗。贾珍方好,贾蓉等相继而病。如此接连数月,
闹的两府俱怕。从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妖。园中出息一概全蠲,各房月例重
新添起,反弄的荣府中更加拮据。那些看园的没有了想头,个个要离此处,
每每造言生事,便将花妖树怪编派起来,各要搬出,将园门封固,再无人敢
到园中。以致崇楼高阁,琼馆瑶台,皆为禽兽所栖。
却说晴雯的表兄吴贵正住在园门口。他媳妇自从晴雯死后,听见说作了
花神,每日晚间便不敢出门。这一日吴贵出门买东西,回来晚了。那媳妇子
本有些感冒着了,日间吃错了药,晚上吴贵到家,已死在炕上。外面的人因
那媳妇子不大妥当,便说妖怪爬过墙来吸了精去死的。于是老太太着急的了
不得,另派了好些人将宝玉的住房围住,巡逻打更。这些小丫头们还说,有
看见红脸的,有看见很俊的女人的,吵嚷不休,唬的宝玉天天害怕。亏得宝
钗有把持,听见丫头们混说,便吓唬着要打,所以那些谣言略好些。无奈各
房的人都是疑人疑鬼的不安静,也添了人坐更,于是更加了好些食用。
独有贾赦不大很信,说:“好好儿的园子,那里有什么鬼怪。”挑了个风
清日暖的日子,带了好几个家人,手内持着器械,到园踹看动静。众人劝他
不依。到了园中,果然阴气逼人。贾赦还扎挣前走,跟的人都探头缩脑的。
内中有个年轻的家人,心内已经害怕,只听唿的一声,回过头来,只见五色
灿烂的一件东西跳过去了,唬的“嗳哟”一声,腿子发软,就躺倒了。贾赦
回身查问,那小子喘嘘嘘的回道:“亲眼看见一个黄脸红胡子绿衣裳一个妖
精!走到树林子后头山窟窿里去了。”贾赦听了,便也有些胆怯,问道:“你
们都看见么?”有几个推顺水船儿的回说:“怎么没瞧见?因老爷在头里,
不敢惊动罢了。奴才们还掌得住。”说得贾赦害怕,也不敢再走。急急的回
来,吩咐小子们:“不用提及,只说看遍了,没有什么东西。”心里实也相信,
要到真人府里请法官驱邪。岂知那些家人无事还要生事,今见贾赦怕了,不
但不瞒着,反添些穿凿,说得人人吐舌。贾赦没法,只得请道士到园作法,
驱邪逐妖。择吉日,先在省亲正殿上铺排起坛场来。供上三清圣像,旁设二
十八宿并马、赵、温、周四大将,下排三十六天将图像。香花灯烛设满一堂,
钟鼓法器排列两边,插着五方旗号。道纪司派定四十九位道众的执事,净了
一天坛。三位法官行香取水毕,然后擂起法鼓。法师们俱戴上七星冠,披上
九宫八卦的法衣,踏着登云履,手执牙笏,便拜表请圣。又念了一天的消灾
驱邪接福的《洞玄经》,以后便出榜召将。榜上大书“太乙、混元、上清三
境灵宝符箓演教大法师,行文敕令本境诸神到坛听用。”
那日两府上下爷们仗着法师擒妖,都到园中观看,都说:“好大法令,
呼神遣将的闹起来,不管有多少妖怪也唬跑了。”大家都挤到坛前。只见小
道士们将旗幡举起,按定五方站住,伺候法师号令。三位法师,一位手提宝
剑,拿着法水,一位捧着七星皂旗,一位举着桃木打妖鞭,立在坛前。只听
法器一停,上头令牌三下,口中念起咒来,那五方旗便团团散布。法师下坛,
叫本家领着到各处楼阁殿亭,房廊屋舍,山崖水畔,洒了法水,将剑指画了
一回。回来,连击令牌,将七星旗祭起,众道士将旗幡一聚接下,打妖鞭望
空打了三下。本家众人都道拿住妖怪,争着要看,及到跟前,并不见有什么
形响。只见法师叫众道士拿取瓶罐,将妖收下,加上封条,法师朱笔书符收
起,令人带回在本观塔下镇住,一面撤坛谢将。贾赦恭敬叩谢了法师。贾蓉
等小弟兄背地都笑个不住,说:“这样的大排场,我打量拿着妖怪,给我们
瞧瞧到底是些什么东西,那里知道是这样搜罗。究竟妖怪拿去了没有?”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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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听见,骂道:“糊涂东西!妖怪原是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如今多少神将
在这里,还敢现形吗?无非把这妖气收了,便不作祟,就是法力了。”众人
将信将疑,且等不见响动再说。
那些下人只知妖怪被擒,疑心去了,便不大惊小怪,往后果然没人提起
了。贾珍等病愈复原,都道法师神力。独有一个小厮笑说道:“头里那些响
动,我也不知道。就是跟着大老爷进园这一日,明明是个大公野鸡飞过去了。
拴儿吓离了眼,说的活象,我们都替他圆了个谎,大老爷就认真起来。倒瞧
了个很热闹的坛场。”众人虽然听见,那里肯信,究无人敢住。
一日,贾赦无事,正想要叫几个家下人搬住园中看守,惟恐夜晚藏匿奸
人。方欲传出话去,只见贾琏进来,请了安,回说:“今日到大舅家去,听
见一个荒信,说是二叔被节度使参进来,为的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请旨
革职的事。”贾赦听了,吃惊道:“只怕是谣言罢?前儿你二叔带书子来说,
探春于某日到了任所,择了某日吉时,送了你妹子到了海疆,路上风恬浪静,
合家不必挂念。还说节度认亲,倒设席贺喜。那里有做了亲戚倒提参起来的?
且不必言语,快到吏部打听明白,就来回我。”贾琏即刻出去,不到半日回
来,便说:“才到吏部打听,果然二叔被参。题本上去,亏得皇上的恩典,
没有交部,便下旨意,说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苛虐百姓,本应革职,
姑念初膺外任,不谙吏治,被属员蒙蔽,着降三级,加恩仍以工部员外上行
走,并令即日回京。’这信是准的。正在吏部说话的时候,来了一个江西引
见的知县,说起我们二叔是很感激的。但说是个好上司,只是用人不当,那
些家人在外招摇撞骗,欺凌属员,已经把好名声都弄坏了。节度大人早已知
道,也说我们二叔是个好人。不知怎么样,这回又参了。想是忒闹得不好,
恐将来弄出大祸,所以借了一件失察的事情参的,倒是避重就轻的意思,也
未可知。”贾赦未听说完,便叫贾琏:“先去告诉你婶子知道,且不必告诉老
太太就是了。”贾琏去回王夫人。未知有何话说,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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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回 施毒计金桂自焚身 昧真禅雨村空遇旧
话说贾琏到了王夫人那边,一一的说了。次日,到了部里,打点停妥,
回来又到王夫人那边将打点吏部之事告知王夫人。王夫人便道:“打听准了
么?果然这样,老爷也愿意,合家也放心。那外任何尝是做得的?不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