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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风的凛冽中,一道微渺人影在阴影中飞奔,不一会,便在前方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那南唐女子默不作声地混在人群里,行至小巷口,正要走入,心中却是警兆突生!
错不间发地,她闪身避开黑暗中的两点银光,伸手一接,小心的拿到眼前,顿时勃然色变,不由冷笑道:“是朝廷的鹰犬么?可处让你找着了!”
她回身一望,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是你!”
幽暗的巷口处,月华的清光朦胧轻寂,那少女一身雪裳。悠然伫立其间,夜风卷起她地衣袂宽袍,飘然出尘。不似凡俗,倒象煞了鬼魅精灵——
竟是刺宴那日。被已方“盟友”挟持的小小宫女!
此刻,这小宫女眉目冷肃,举目之间。凛然高华,那一日的垂首敛眉。柔弱无力。仿佛都是幻梦一场。
“原来是你!想不到真正深藏不露地高手,竟是在皇帝身边!”
南唐女了怒极而笑,腰间长剑递出——一泓雪刃,竟似冬雪压檐的无边怒意。
宝锦手中第三枚银针射出。雪刃卷起无边剑意,欲要将它扫开。
然而针尖如芒。轻而易举地,将罡气破开一道缝隙,南唐女了大惊之下,闪身疾退。
“你有如此武功,为何肯屈身于昏君身侧?!”
她不甘地低喝道,宝锦微笑不答,眸中光芒一闪,挥手一招,那银针竟斜斜回折,返到了她的手中。
“你们这次行刺……真是轰轰烈烈,虎头蛇尾哪!”
宝锦悠然笑道。
南唐女子咬牙不答,随即闪身而退。
此时两岸水波潋滟,虽是夜深时分,游人却不曾稍减,她在人群中身若游鱼,一口气奔出许久,这才回头看去——只见那雪裳宫女身影朦胧,乘月华扶摇而来,竟然不声不响地逼近了!
宝锦悄无声息地贴到她背后,那女子苦笑一声,却不再奔跑。
“我技不如你,只好退避三舍,你却又为何要苦苦相逼——难道非拿我项上人头去请赏吗?”
宝锦闻言一笑,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了她的玉臂——外人看来,只是一双姐妹花漫步接头。
“你待如何?”
“不如何……拿你去请赏,也卖不了几个钱。”
宝锦笑得温柔,眼中却是与之不符地沉稳光芒,“我要见你们的主事。”
“痴心妄想。”
“那凭着这个呢?”
宝锦从衣襟深处解下一道彩绦小玺,从灯摊上蘸了一点朱砂,不由分说地印在她地衣袖上。
借着华灯地盛光,南唐女子那轻轻罗袖上,赫然竟是“千秋宝锦”四字,古色古香的小篆,沾染了朱砂污红,鲜红淋漓,夺目生辉。
“这莫非是……前朝的印玺?!”
那女子手腕一颤,朱砂的碎屑,竟染上了宝锦地宽袖。
“正是,你们唐王手中的,样式也应与之相似。”
宝锦微微一笑,却随即面色冷肃——
“印章地主人,够不够资格与你家主事一会呢……”
那南唐女子面色大变,颤声道:“难道皇家还有后裔留存吗?”
皇帝待人潮过桥,却再也寻不见宝锦身影,他心焦之下,命随后跟来的侍卫一起沿岸边寻找。
自古灯市就是最易走失走散的,更有一等黑心歹意的,专门掳掠良家女子,卖入烟花之地,皇帝长处民间,细想之下,越发不安。
几人在岸边搜索一阵,仍是不见人影,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皇帝心中大怒,正要让人持令去调集京兆尹的人手,却听一个侍卫指着桥上,惊喜交加道:“皇上请看!”
只见明月如霜,清波潋滟,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桥边阴影里,正在踯躅翘首的,不正是那纤弱清丽的佳人?
他疾步而上,直至跟前,怒道:“你到哪里去了?!”
宝锦不安地绞弄着手中的衣袖,上面嫣红一片,触目惊心,皇帝以为是血,拉近一看,才发现是朱砂污痕,不由地又好气又好笑,愠道:“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少女咬唇不答,仿佛在走散中受了些惊吓,她身子有些微颤,皇帝满心怒火被都冰熄殆尽,于是温言安慰道:“你该拉紧我的手,这么一放,可惹出多少麻烦。”
宝锦沉默不语,半晌,才声如蚊呐地回道:“不曾想京城如此拥护……”
皇帝大笑,喘息着说:“朕也没有料到——我久居江州,那里的上元灯会也不会是一条街市,哪有如此摩肩接踵之势!”
少女闻言一笑,眼波盈盈,映着灯火明艳,越发美不胜收,皇帝呆呆地望着她,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一重柔情,将她揽入怀中,小心翼翼的,在额头上印下一吻。
温热的,带着阳刚男子气息的,如同烈日松香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宝锦闭上眼,心中突然一痛。
此时桥下烟火如簇,火树银花一般飞上天际,年节最后的狂允绚丽,在这刻达到极致,火光映着这紧紧相依的一对身影,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这一刻,天涯明月共此时,所有的阴霾怨恨,好似都淡褪淡散,不复再见。
宝锦捏紧了袖间的朱砂残迹,笑容皎美恬静——
南唐那方,终于也入我毂中了!
第七十二章 荆肤
正月十六的花灯丝毫不减辉煌,民间有谚云: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此时仍有笑语从窗外传来,翠色楼的小阁之中,所有人却是正襟危坐,寂静一片。
“唐王如今都改了称呼,一律称作国主了吗?”
宝锦放下茶杯淡淡说道,她端详着掌心的纹路,聚精会神地好似在参悟命数的玄机。
对面的中年文士儒雅从容,在她这种漫不经心的调侃前,却有些愠怒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到:“殿下好似对我主有所成见。”
宝锦曼然轻笑,终于抬头道:“先生素有白衣卿相的美名,我朝与唐王之间的羁绊,桩桩件件,你总该心如明镜吧?
那中年文士闻言一愣,随即皱眉道:“唐王因时势所趋,对朝廷多有怠慢,还请殿下能捐弃先嫌,你我两家通力合作,才能给伪帝以致命一击!”
宝锦仍是慢条斯理地玩弄着手中的越窑瓷杯,笑意加深,却带了几分讥诮,“先生真是好口才,一句多有怠慢,便要一笔带过。”
她抬眼望着窗纱,仿佛要透过这薄薄一层,看透这天地间的虚空浩渺。
“父皇在位时,你加唐王就以世家大族之身,擅自割据江南,他以扣押漕运为胁,硬是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她声音淡淡,却带着扣人心弦的力量:“我姐姐掌权时,你们越发野心勃勃,居然上表讨要王爵,被严词峻拒后,竟然陈兵江上,形同谋反。”
中年文士听她语意尖锐,也不做声,只是起身长揖及地,“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也罢,不说旧事,我们只论眼前。”
宝锦微微一笑,手中小玺朝半空中刨去,复又轻巧接住,彩色丝绦在灯下幽然发亮——
“如今箭在弦上,已是千钧之险,超重本就有南伐的建议。你们居然还玩什么行刺,却倒是让他们遂心称意了!”
那文士听着这讥讽声调,蓦然无语,一旁那行刺的女子却再也忍耐不住,杏眼圆睁,咬牙不甘道:“要是我那一剑正中皇帝心口……”
“那么。南唐将被夷为平地。”
宝锦毫不客气地答道。
那女子受这一噎,不由得脸色发白,却仍是强撑着怒道:“朝廷未必有着实力……况且,我们得道多助,也有些朋友帮忙。”
下一刻,清脆有如银铃的笑声突兀响起,那女子越发愤怒,冷冷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有眼无珠。”
宝锦断然道,看也不看这两人怒极而白的面色,轻声笑道:“你们以为,和你们合作的,真是我元氏的遗臣吗?”
“什么?!”
“你们成了皇后的道具,还沾沾自喜,真是不知死活!”
那女子悚然而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文士身为唐王的亲信谋臣,略一思索,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起身后,居然又是深深一揖:“请殿下有以教我。”
宝锦端坐如仪,也不闪避,平静地受了这一礼,朱唇中迸出一句,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一个字,拖。”
客人很快便告辞了,小楼之上,恢复了往常的沉寂。
宝锦扫了一眼残茶瓷盏,也不唤人来理,只是从檀木架上取下常用的一柄古剑,轻轻擦拭着剑刃。
“你来啦……”
她头也不抬,只是轻声招呼道:“又是你我切磋之日。”
出现在阶梯上的身影,通身被黑帛包裹,显得夜一般神秘不透,这便是她目前授业之师,辰楼的幕后主人。
辰楼主人见他已取剑在手,不由微愕笑道:“南唐那些客人,已经打发走了吗?”
“他们自持武功谋略非凡,被皇后当剑使了,还是个懵懂样子,真是可叹可笑。”
宝锦微微一笑,笑意中颇见清婉羞涩,吐出的话语,却是让人心惊——
“我不过是利用他们,尽量来削减伪帝的力量……无论如何,南唐覆灭的命数,早就已经注定。”
楼主深深地望着她,半晌,才发出奇异的笑声。
他居然颇为欣悦地,凝视着宝锦:“不错,心如铁石……这样,才能成就天下的伟业。”
“不敢有这么大的野心,不过顺气自然而已。”
宝锦说这话,已然起身站位,笑道:“今晚,是要我演示上次领悟的剑招吗?”
楼主点头,轻弹一声,手中佩剑沧然出鞘,两人面对而立,随即,便是刀光剑影的汪洋。
宝锦勉力拆了五十余招,只觉得对方剑光如珠帘密布,难以摆脱,她灵机一动,剑如灵蛇,竟朝着楼主的面上刺去。
电光火石的,楼主回收一挡,长剑被弹飞开去,两人双手劲气一撞,如游鱼般碰触一瞬,长剑一收,点到为止,便各自掠回原位。
“你的机变有余,而内劲仍是不足,所以剑意不可行险……”
楼主谆谆嘱咐道,并不以为意。
宝锦回想着方才的肌肤解除,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她所接触到的楼主手臂,竟是粗糙凹凸,好似树皮荆棘一般。
这哪是常人的肌肤?!
第七十三章 寂灭
她心中一惊,楼主却好似察觉到什么,低声笑道:“一点小伤,倒是把你吓了一跳。”
她声调平静,波澜不兴,却不知怎的,宝锦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练武之人,哪个身上没几处创痕呢……”
宝锦慢声回道,回望着这来历神秘的楼主,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
夜寒深重,莹白月光照入绮窗之内,只觉得那身影清渺茕寂,惨淡凄丽,几乎要溶入月中。
楼主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轻愕低笑,生意嘶哑,却带着奇异的悦耳韵味,“内力仍是你的软肋,须知大巧若拙,无论招式怎么华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仍会一败涂地。”
宝锦闻言蹙眉,懊恼半响,终于说出了口,“怪我先前贪图安逸……”
她想起姐姐往日里的言辞训诫,此时一一咀嚼,却觉得是金玉良言,此时再盼能多听一句,却是再难如愿。
此时窗外一轮圆月空照,街上隐隐传来欢声笑语,宝锦只觉得悲从中来,哽咽道——
“是我对不住姐姐……”
悲怆郁积于心,自责混杂着旧日的温馨回忆,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倒觉得,若是你姐姐泉下有知,定会自责……没能护你于羽翼之下,让你受这些磨折流离。”
楼主的生意打破了沉寂,她静静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