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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搂着海藻在床上折腾，在女儿等待的当儿，他看着海藻熟睡。
他竟然忘记了，这一天，他本该是个父亲，有*需要呵护。
很愧疚。
小贝的鞋子满是灰尘，裤腿泥泞，头发蓬乱，眼红如兔。那种带着颓废的肮脏，很吓人。海藻除了看着小贝，一句话都不敢说。小贝在门口僵立了一会儿，转身又要出去。海藻上前一把拽住小贝：“别走你累了，需要休息。等会儿我走。”
小贝估计也是实在撑不住了，跌跌撞撞走进房间，扑倒在床上，连一秒钟都没有，就睡了。小贝走了一整夜，从城市的这头走到那头，中间还迷了路。刚开始是五雷轰顶，明明大约知道结局，可还是无法接受。在走了6个钟头后，思绪就全然不在精神痛苦上了，而陷于肉体疲惫。他又不想回去，又不知道去哪儿。在街头游荡到第9个钟头，终于发现自己最终还是站在了自己家的楼下。 。 。。 想看书来
蜗居 第四十六章（2）
睡了再说。
然后这一睡，到天黑都没醒。小贝开始发高烧，嘴唇燎起一圈泡，嘴唇皮开始一点一点脱落，阵阵发冷，无论海藻给盖多少层被，他都像受惊的孩子一样瑟瑟发抖。期间海藻摸了他额头几次，觉得有些怕，想送他去医院，都被他推开了。海藻又担心惊动同屋的人，只好自己去药店买了些退烧药，酒精棉和葡萄糖粉。
海藻仔细地替小贝脱了衣服换了衣服，帮他擦干身，用酒精降温，喂了药下去，又灌了点葡萄糖水。海藻很害怕，不知道小贝这样要烧多久，是不是该叫姐姐一起把他送进医院，可她又期待，也许下一分钟，小贝的烧就退了，毕竟，他还年轻。
夜里，海藻坐在床边，静看小贝英俊的脸庞，那样清澈与无辜。
小贝会在半昏迷半睡梦中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海藻，然后轻轻说：“海藻，我爱你。”海藻的眼泪扑扑直流。
到天亮的时候，小贝醒了，却不动弹，一个人背对海藻冲着墙发呆。海藻就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小贝转身看看海藻和身边乱七八糟的酒精棉，叹口气，将搭在被子上的自己的棉袄给海藻披上。海藻立刻惊醒，瞪着慌张的眼睛看着小贝，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小贝无限伤痛地盯着海藻死看，再叹一口气，背过身去不理。海藻伸手摸摸小贝的头，已经不烧了，心中的重石顿时轻了一大半，赶快去熬粥。等海藻把粥熬好了，放了糖吹到不冷不热给小贝端进来，发现小贝又睡着了。海藻将粥放下，又轻轻坐在小贝的床头。
到晚上9、10点，小贝的热度又起来了。海藻又一轮忙碌。海藻摇着小贝说：“小贝，求你，和我一起去看医生。”小贝根本不理。海藻就站在床前掉眼泪。小贝回头看一眼海藻说：“我没事。烧是一种自我保护。你不必在这守着了。回你姐姐那去吧”海藻站着不动，只是哭。
小贝太累太累，怎么都感觉睡不够，老是不想醒，他于是说：“海藻，我再睡一会儿。等起来就没事了。”再睡。
梦里，小贝对着墙说：“海藻，我真的很爱你。”
海藻抱着小贝的胳膊靠过去，流着泪说：“我也是。小贝，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小贝很温柔地揽着海藻，不一会儿，就像婴儿一样很有安全感地硬将自己塞进海藻的腋下，睡得很踏实。
而等小贝清醒过来，又是一副拒绝的表情。不说话，阴郁。
海藻很希望小贝一直熟睡，梦里乖得像个宝宝，又温柔又深情，一直都不醒，直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就什么都忘记了。
小贝这样反复着，四天没吃东西，只喝一点水。人都瘦得脱了形。另一个脱了形的，是海藻。海萍几次打电话来，海藻都用平静的声音在电话里跟海萍说：“我很好。我们都很好，你别担心。你不用过来。你过来了他反而没有勇气面对。”
到第五天上，小贝彻底醒了。一大早就坐起来，看身边的海藻被痛苦折磨得非常苍老的脸，带着惊慌、愧疚，不敢直视小贝，偶尔目光里会流露出一种“随便，爱谁谁”的决然。小贝突然就有些不舍得。这个小女人，跟自己到处搬家，在街头穷逛，上菜场买四两韭菜被人笑，两人绑着腿学三脚猫，趴在自己的背上让背着上楼，生日礼物只要一块价值两元八角的小蛋糕。说起来，自己是Nobody，可这个小女人却说，以后，我们俩会在一起，结婚。你叫贝利，你的儿子会叫贝肯鲍尔，你的孙子会叫贝克汉姆。我是一棵大树，发出好多枝杈，每个枝杈上都挂满果实，他们都叫我老奶奶、老太太，而你，就是那个被我踩在脚下的根。我越老，被你拴得越深。
小贝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海藻的头上。海藻更加不知所措。她不敢说对不起。因为这种过错已经不是一句道歉可以解决。现在，她就是犯了罪的囚犯，在等待小贝的宣判。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决定承受，只要小贝好过。
小贝一直流泪。小贝仰望天花板，希望眼泪回流，可是就是止不住。
小贝终于一把揽过海藻的脖子说：“海藻，我爱你。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海藻哇地就放声大哭了。
这么多天，海藻每次哭，都是悄悄的，只敢流眼泪，不敢出声音，她生怕自己的声音打破这种安静，让最坏的结局提前到来。海藻怕小贝醒来，然后清醒地丢一句：“海藻，我已经不爱你了。”以前，小贝一直说“海藻，我爱你”。可海藻从不珍惜。听得太多了，以至于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
人哪，只有当你失去的时候，你才觉得珍惜。海藻在小贝睡着的时候想，若是能有个大大的盒子，将以前小贝说过的所有“我爱你”收集在一起，即便小贝走了，她也可以每天拿出来听一遍，这样就不会太伤心。
现在，小贝说：“海藻，我爱你。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海藻拼命点头，她非常想答，亲爱的，我也爱你。可她就是说不出口。她觉得，她说的分量，与小贝相比，太轻太轻。
两个人抱在一起流泪。
海藻终于累到了极限，突然放松，现在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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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居 第四十七章（1）
47
祸不单行。
这两天海萍那厢也出麻烦。
晚上她去日本孩子家里，孩子的母亲倒是一如既往地面带笑容请她进书房。但孩子看起来很不好，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立刻换了副后娘脸用日语呵斥孩子，再换副待客脸冲海萍一笑转身出去。
海萍问日本孩子：“怎么了？你闯什么祸了？妈妈要骂你？”
孩子光哭不说话，哭就哭呗，还哭得特压抑，让海萍看着怪心疼的。这不是那种号啕大哭，也不是孩子撒娇闹人的哭，却是一种特别委屈的，感觉在心中化解不开的哭泣。海萍不好过问人家家事，就只好对孩子说，来，坐。我们上课吧。孩子站在板凳边并不落座。海萍觉得这样给他上课很不方便，于是再三要求他坐。孩子就拘谨地轻轻放半个屁股上去，明显心思不在书本上，屁股扭来扭去。
海萍察觉不对，说：“是不是妈妈打你了？”孩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海萍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孩子立马惊跳着站起来。海萍问：“你到底犯什么错误了？妈妈要这样打你？你说给老师听听？如果你不犯大错误，妈妈是不会打你的。”
孩子哭着摇头说：“我没有。我没有。妈妈打我，是因为我没有考到100分。”
海萍问：“什么没考到100分？数学？英文？”
“语文。”
海萍眼睛就瞪起来了：“你？语文考100分？中国孩子都考不到呢你数学和英文考多少？”
“数学100，英文99。”
“那你语文呢？”
“70。”
“那妈妈打你几下？”
“少一分打一下。”
“啊？你给打了30下？”
“31。还有英文的1下。”
海萍怒气腾然而起。“啊你成绩单呢？我拿来看看。”
孩子把旁边的成绩单交给海萍。海萍翻看一下说：“我觉得你学得很好因为你看，你第一次考12分，第二次考25分，第三次考50分，这是第四次，考了70分。你在不断进步。任何人都不可能每次都考100分的。只要努力了，就是好学生”海萍鼓励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可是妈妈说，考不到100分，就是失败。她说，今年不会带我去日本了，要我留在这里学中文，下次一定要考到100。”
海萍拿着成绩单，思前想后，最后下了决心地跟孩子说：“你等在这里，我去跟妈妈说。”
海萍走到厨房，通常孩子妈妈一天到晚就守在厨房的。虽然有钟点工，她也总是在忙碌，显得很勤快的样子。海萍站门口，孩子母亲并没意识到后头有人。海萍只好敲了敲门。
“呃，太太，我想和你谈一下关于孩子学习中文的事情。”
日本太太非常客气地摘下橡皮手套，点头哈腰地招呼海藻坐在餐桌边。
“太太，今天正雄跟我说，他因为语文考得不好受罚了。我看了一下他的成绩单，说实话，我觉得吧，您应该多给他鼓励，多表扬他的进步，而不是责罚他。这个孩子是我教的，我很清楚，他不是淘气的孩子，他很用功，凡是我布置的功课，他全部都能完成，并且上课会提问题，会思考。他现在成绩不是很理想，并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比别人少学了六七年的时间。再给他一段时间，他一定会追上来的。您看呢？”
日本太太很认真地听海萍的意见，笑着说：“他的确进步了，但进步得不够快。孩子在他这个年龄上，学语言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我知道很多孩子只用半年就赶上来了。你说他完成了你布置的功课，但我检查过，我觉得那是因为你留的功课不够多的原因。他是我的孩子，他的潜力我知道，他原本可以学得比现在更好。他比别的孩子起步晚，就应该更加加倍努力才行。”
蜗居 第四十七章（2）
海藻不得不换个角度说：“我想，对于孩子来说，学习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保持兴趣。他学习是因为喜欢。这样，学习的热情才能持久。即便以后他不在中国居住，因为喜欢中国的文化，他自己也会继续学下去。如果给他的压力太大，对他的要求提得不切实际，他很快就会厌倦学习，在这种状态下学习，首先破坏的是我和他之间的教学关系，并且以后还可能产生对中文的逆反心理，您说呢？”
日本太太已经有些不悦了，但还能保持礼貌：“我觉得，如果单凭孩子的热情去学习，一定无法长久。我想你一定没有孩子，所以不了解孩子。而我有两个孩子，我很有经验。小孩子学习全是三分热度，他们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如果没有家长的督促，学什么都会半途而废。我作为母亲，责任就是教导孩子，严格要求他们。请你做好你的份内工作，教他学业就可以了，至于教育的方法，这个由我负责。”
海萍真生气了：“可我的确不认同您的教育方式。他虽然是我的学生，可我也不能眼看着他在付出了努力以后，不但没得到回报反而遭受打击。这样孩子太可怜了。人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即便是您，也做不到每次考试都得100分吧他还有什么童年可言？”
日本太太也顶真了：“人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种不幸。我们日本人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完全是因为拼搏的结果。如果都像你们中国人这么懒惰，我们早就没饭吃了你不要拿中国的小皇帝教育方式来教育我的孩子，你们这代的孩子都是毁掉的一代”
海萍勃然大怒：“我们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