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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道:“刚认识她时,她的确不怎么会说话,后来经过我细心调教,而香依又是个极其聪明的姑娘,一般的日常对话,现如今她已经能应对自如了,只是她一时之间还不习惯和陌生人讲话而已。”
宁心儿已经在画上见过香依,因此再见到真人时,虽然心里仍然十分震惊,但毕竟有了先期的心理准备,震惊程度已大为减小。她见到香依躲在床上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而且同为女儿家,她对香依更有了一份同情与爱惜,她大着胆子走到床前。香依的眼睛瞪得老大,紧张地观察着宁心儿的一举一动,不过,她也没有任何抗拒的表示。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对自己并无恶意,或许,这是她作为兽的另一半的天生的敏锐嗅觉。
宁心儿也有些担心香依会因为自己越来越接近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因此,她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而且也没有用尽全力,以便万一见势不对,还能让自己有抽身而退的余地。
宁心儿慢慢地试探性地在床沿坐下,不知怎的,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一位同性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保护欲望,或许是因为同为女人,而且是恋爱中的女人,又或许是因为香依那古怪离奇的身世和她悲情凄婉的遭遇。宁心儿温柔地安慰香依道:“我们是来帮你的,我们是你的朋友,请你相信我们。”
她的真诚让香依渐渐地放下了警惕,她把头和手从被子中露了出来,她把手向宁心儿伸了过来,宁心儿丝毫也没有犹豫,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香依的手异常柔软,虽然长满毛发,却十分光滑。而那些绒毛在划过宁心儿的手心时,让宁心儿感到又酥又痒,却又说不出的舒服。宁心儿不禁有些想入非非,她心想,仅仅是这一双手,就能带给一个人如此前所未有的感觉,那她的全身对一个男人又该是多么巨大的诱惑,只是很少有人敢于去尝试一下罢了。说不定,这样的女子,不用下蛊,就已经有足够的魅力,让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为她神魂颠倒、不顾一切。
而香依的脸,与画上相比,更多了一份生动与蓬勃的朝气,她在苗疆深山中汲取的天地灵气还没有消失,依然在她的脸上存有明显的印记。如果忽略掉那些毛发,这样一张脸,甚至比人类中的许多美人的脸还要美上数倍。香依毕竟是一个小孩子,一年多来,除了恭王以外,她几乎就没见过第二个人。现在身旁多了一个年纪相当的女孩陪着,虽然两人还没怎么说话,但手却亲密地拉在一起。刚才的恐惧,她业已忘得一干二净。
在恭王教她读书识字的时候,香依往往突然就会忍不住泪流满面。恭王问她原因,她不肯说。她心里知道,她永远也不能够像书里写的那些人物一般去生活,可是她还是按捺不住对那种生活的渴求和向往,她也希望有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她希望在恭王不能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也能有人陪她说话,陪她玩耍。可是,她知道她和书上写的那些人太不同。
香依天真地望着宁心儿,满是赞叹地说道:“你真漂亮。”她的语气是如此的真诚,毫不做作,宁心儿听得出来,她的夸奖是完全发自内心的。
宁心儿拍拍她的手道:“谢谢香依姑娘的夸奖,你也很美。”香依固执地摇摇脑袋,小声地说道:“我不美的,我一点也不美,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一个丑八怪,我要是能像你这样漂亮该有多好。”
宁心儿说道:“你还说自己不美,你要是不美,小王爷会那么喜欢你?还特地把你从苗疆几千里路带回京城?你要是还不信,你可以问问三公子,还有孟叔。”
香依惊奇地看着三公子,道:“你就是赵经常说起的三公子?”三公子点点头。香依又说道:“饕餮也是你杀的?”三公子又点点头。
香依低下头,轻声说道:“饕餮是我的父亲。”
三公子道:“我知道,希望姑娘不要怪罪于我。”
香依道:“我不怪你。它很坏,它不好。它动不动就要吃人,它虽然不吃我,但它老是去吃别人,终究是做了坏事。”
宁心儿问道:“饕餮怎么会是你的父亲呢?”
于是,香依给大家讲叙了她的故事。
“我的外祖父是苗疆的一个酋长,他权力很大,苗人们都很怕他,我母亲,也就是他的独生女儿,是苗疆里最出名的美女,她长得和你一样漂亮。在她年轻的时候,她已经许配给了另一个部落的酋长的儿子,听说是一个威武高大的健壮青年,对这门婚事,母亲也喜欢得不得了,满心期待着那个青年来把她娶走的日子的到来。
“有一天,外祖父带着部落里的男人们去和另一个部落打仗,部落里只剩下妇女和儿童、老人。外祖父和部落里的男人们一直到很晚才回到部落里面,却发现部落里面很多人都死了,母亲也不见了,外祖父非常生气。那些活下来的人告诉外祖父,是一只巨大的有三四人高的猛兽突然跑到部落里面来了,它逢人就一口咬在他们的脖子上,那些人立即就死了。它还要把他们的尸体撒成碎片,放在嘴巴里嚼,就这样,它一连咬死了七八个人。可是当它看见我母亲时,却没有吃我母亲,而是停下来呆呆地看着她。母亲吓得拔腿就跑,但那猛兽很快就追上了她,一把把她抱住,就离开了部落,往部落外头的深山里面跑去。
“外祖父要去寻找母亲,可是他的部下都劝他不要去找,说我母亲肯定已经死了。外祖父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山那么大,也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找到。过了半个月,母亲却突然回到了部落里面。很多人都奇怪猛兽为什么没有把母亲吃掉,外祖父说,那是因为有神灵保佑,部落里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很开心,又唱歌又跳舞。
“为了防止猛兽再来吃人,部落搬到了一个平坦的地方,还在寨子周围挖了很多的陷阱。等到另外一个部落派人来向母亲提亲的时候,母亲却死活不同意。这个时候她已经怀上了我,我越长越大,她的肚子也越长越大。
“外祖父很生气,问是谁的孩子,母亲说是那猛兽的孩子。外祖父也没有办法,他号啕大哭,一再说全是自己的错,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他赔了很多牲畜和粮食,回绝了那门亲事。后来我就生了下来,外祖父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香依,意思是本不该出生的孩子。我出生的时候,饕餮就在寨子不远处大声嚎叫,可是它好像知道寨子外头有很多陷阱似的,不敢冲进来。
“后来,那个母亲很喜欢的青年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带上大刀和弓箭,到山里去找饕餮。大家都说那个青年是苗疆第一勇士,可他虽然勇猛,但仍然不是饕餮的对手。他死了,人们在山上找到了他的刀和弓箭,却找不到他的尸体,他被饕餮吃了下去。巫师说,这猛兽是天上的神派下来的,只有神的战士才能把它杀死,凡人是杀不死它的。母亲听说了青年的死之后,每天都哭,很快也死了,她说她到天上去给那个青年做妻子去了。打那以后,部落又搬了好几回家,每搬一次家,我都长大一些,但是不管搬到哪里,饕餮都能找到我们。
“那个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如何使刀,如何放箭,我决定去找饕餮,为死去的母亲和部落里的人们报仇。可是我找到它之后,我拿刀砍它,用箭射它,它居然连躲也不躲,它认出来我就是它的女儿。它流了很多血,看上去很伤心,很可怜。于是我也不忍心杀死它,我站在那里哭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它过来抱我,我就任由它抱着,我告诉它,要它离开我们居住的地方,离开我的族人们,不要再伤害他们。它仿佛听懂了我的意思,它用舌头把我的脸舔了个遍之后,就离开了我们居住的寨子,它走的时候,我射在它背上的两只羽箭还留在它的背上,它也没有把它们拔去。
“很长一段日子里,我再也没有见过它,不过我总感觉到,它就在某个不远的地方,在默默地看着我,看着我一天天地长大。直到我遇到了赵,告诉外祖父我要跟着赵,到他的国家去,外祖父流着眼泪,一直把我送过金沙江。我知道,为我送行的不止有外祖父和族人们,还有饕餮,它也一定在远处看着我,目送我离开生我养我的苗疆,去到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国家。可是我没有想到,它会一直跟着我,从苗疆到大理,再到京城,它到哪里,哪里就有人被他吃掉。我听赵说道西湖边的那几宗命案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它干的。
“那天晚上,我叫赵驾了一艘船,到西湖中央,想劝它回苗疆,叫它不要再跟着我,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不要它担心,可是它不肯听。它要早听我的话就好了,也就不会死了。在苗疆没人杀得了它,连苗疆第一勇士也不是它的对手,可是它没想到,天下这么大,总有能把它制伏的人,而这个人就是你,三公子。”
她把她的故事娓娓道来,好几次,因为抑制不住的抽泣使得她不得不停下来。恭王把她揽在怀里,不断地安慰她。
宁心儿也为这个神奇而凄美的故事所感动,眼泪也陪着香依一起流下,孟叔的眼眶也微微湿润,他知道,在那个遥远而封闭的苗疆,每条河流,每个村寨'奇‘书‘网‘整。理'提。供',每株树木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而那里发生的故事,中原人民往往难以理解,那里的人们更淳朴、更自然,他们与天地更加亲近,他们之间的关系简单而直接,不像汉人这样钩心斗角,尔虞我诈。
三公子静静地听着香依把故事讲完。他预感到了这个故事,然而从亲历者的口中说出,仍然让他大为震憾,虽然他对香依抱有莫大的同情,然而有件事情他还是必须去做。他看了一眼正在回忆苗疆岁月的孟叔,孟叔马上会意,向三公子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满屋子悲伤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三公子却不得不予以打断。他对恭王说道:“小王爷,我不得不旧事重提,孟叔曾在苗疆居住了二十余年,对苗疆的毒物和巫术都深有研究,小王爷不介意的话,我要让孟叔为你检查一下。”
赵闻言心中不悦,道:“为何公子对此事念念不忘?”
那边香依关切地问道:“赵,怎么了?”
赵答道:“三公子一直怀疑你是对我下了蛊,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你的。”
香依问道:“三公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难道我真的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吗?”
香依天真直接的问话让三公子很是窘迫,连忙辩解道:“当然不是,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心儿和你这么投缘,我也会跟着她喜欢你的。”
香依顿时眉开眼笑,道:“好呀,好呀,心儿是个好人,你虽然杀了我父亲,可你也是一个好人,好人是会得到好报的,好人喜欢我,我可开心啦。”
三公子硬下心肠道:“香依姑娘,虽然我很喜欢你,可我还是要对赵检查一番。”
香依道:“你这个人真奇怪,我并没有对他下蛊啊,你却总不肯相信。不过,你是神的战士,只有神的战士才能杀死饕餮。在苗疆,所有的人都会跪在道路两旁,迎接你的到来;所有未出嫁的美丽女子都会被她们的父亲送到你的床前,希望她们能有幸怀上你的孩子;所有的巫师都会编写三天三夜也唱不完的歌谣,赞颂你的伟大功绩。你这么做,自然是神的旨意,赵,你就听三公子的话吧!”
恭王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香依的主意。
宁心儿对香依说:“你说他是神的战士,他未必会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