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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八年,太子东宫,一身黑衣的太子承乾瘫倒在地,他的左腿弯曲成可笑的形状,从小他就患有腿疾,但是没有人跟他说过,他是太子,就算有任何缺陷,也不是普通的臣下所能评价的,忠心耿耿的臣属所能做的只是尽力劝谏他们的主人该做什么。承乾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白发苍苍,脸上忧伤弥漫,左庶子于志宁、右庶子孔颖达,今朝的两位良相,父皇指定的两位良师益友,同时也是两枚暧昧的钉子,深深地扎在疲软的黑衣男子七寸。承乾拿起一杯酒,转动着墨黑如铁的杯子,饶如兴趣地看着面前两个老人家脚步踉跄。他们是父皇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钉子,但是,他们又何尝不是自己安插在父皇身边的钉子。他了解这些所谓的文臣,温文尔雅,但是同时,内心之中又有阴暗的欲望,他们所有的劝诫到最后都是为了将太子稳稳当当地扶上皇位,然后,一世功名。所以,有如预料,他们看着太子的荒淫,却不敢公之于众,而是尽力地遮掩,在目光锐利的皇上面前与他同时演出一场好戏。他们三个人真的是最好的伙伴,那么默契,于是,众人眼中的太子承乾端庄温文,每次上朝问事,必然先称忠孝二字,明察秋毫的太子在承乾殿,他出生的地方,侃侃而谈,目中的光辉不仅照亮了龙椅之上的皇帝,同样的,还有座下的或蒙昧,或清晰,但却表现出惊人相似的模糊的臣子们。太子的睿智像足了当年的皇上,他们纷纷在私底下议论着。于是,他们就忘记了在多年以前,唐宫的明媚花园之中,皇帝慈祥地抚摸着吴王恪的额头,说道:恪儿,你真像父皇小的时候。吴王恪的手掌在承乾殿的光芒中渐渐冰凉,他细长如美好女子的手指在风中微微颤抖,儿时的所有辉煌梦想在这一刻统统化为泡影。他的眼睛茫茫四顾,在殿角的每一个地方盘旋,他看见幼小的晋王治,眼睛在殿间游离,痴痴呆呆,好像从来就没有睡醒过,左庶子于志宁的手中紧紧地握着他心血凝结的那本《谏苑》,黄脆的纸被老人青筋暴突的手指握出道道淤痕,与眼睛里盘旋的鲜红血丝一样得昏昧,而在最昏黑的殿角,魏王泰嘴角边荡漾出道道冷笑,波光粼粼,泛滥于室内。吴王恪心里有一点惊讶,魏王泰,平日里最为温文尔雅的书生,在这荡漾着王气的承乾殿竟然也会流露出如此世俗的微笑,与他一般无二。两人的眼睛在虚空中对上,隔着朝堂上熙熙攘攘,相视微笑,了然于心,他们如此相似,毕竟是兄弟。
八月中秋,月桂飘香,刚从朝堂上下来的君臣文武毕竟也免不了俗,龙池边设二十席,前十席是宫中嫔妃与皇子公主,纷纷扬扬的红男绿女,在杯觥交筹中泛出余香袅袅。正中坐着的是帝国尊严威武的皇上李世民,身边妃嫔如云,长孙皇后,杨妃,阴妃,各样艳丽女子珠围翠绕。李世民转头看着他身边的女子们,一个个都是花样年华,闭月羞花,世人都说享齐人之福乃是是难得一见的幸运,齐人之福,不过两美,怎比得上他一国君王,世间所有女子都归他所有,只要他想要,而眼前的,就是众中之众,花国魁首。然而,李世民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欢喜,他身边的女子不是他想要的,再多又有什么用。玄衣君王的手指静静地抚过通透的玉杯,杯壁上倒映出他的脸,他还不老,未过四十,眉宇间的英气无人能及,只是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瘦削,经久未受阳光一般,但是唇上却是鲜艳的红,他,越来越像大哥建成了,不知不觉之中,他忘记了曾经的红衣少年秦王李世民,身体里盘旋的都是那个莲形唇瓣,细长凤目的白衣男子建成,他阴柔的手指在体内盘旋,夜深人静,一把抓住他的五脏六腑,轻轻揉捏,仿佛是在撩拨绿绮琴弦,他腹中渐渐弥漫隐忍的痛楚,厚锦床褥上覆盖唐皇坚如磐石的身体,他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五彩缂丝的被面,昏昧中听见建成柔糜的嗓音:“世民,你永远都得不到她,永远。”世民,世民,声音线线入耳,缭绕他的心神荡漾无边。是啊,他最终都得不到她,白莲,白莲,心中的最后一滴胭脂记,最后的一面,在太子府雕刻着洛神赋故事的高梁之上相对无言。
李世民的眼睛缓缓转动,拂过周围的莺莺燕燕,长孙皇后的容颜十年未变,清冷的眼,单薄的唇,母仪天下的女子从来都不会在白天流露她夜晚的灼热欲望,那燃烧尽皇后绰约宫殿的熊熊烈火,却始终也点不亮身边男人的冰冷眼睛。杨妃呢,那样美丽活泼的隋朝小公主,在齐王府的骤变中丝毫未损,天真双眼在满身血腥的秦王身上滴溜溜转过,那混合了她年轻丈夫的血腥味中人欲呕。可是,王妃神色丝毫不变,一双玉手紧紧地抓住了马上男人的衣袖:“世民哥哥,你带我走吧。”世民哥哥,从前最亲昵的称呼,到了此时此刻,竟然在李世民的心中荡漾道道涟漪,杨妃,隋朝宫中的小公主,也许可以显示出他不计前嫌的大度,而且,他的确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在寂寞宫中,一壶暖酒,前朝往事,阴戾的炀帝广。然而他自己也没有想过,后来,暖酒氤氲的香气中,他的口中点点滴滴,杨广湮灭无踪,漫溢的是大庆六年翠光湖中飘摇如仙的宫妃庆儿,莲房中艳绝大兴城的红莲姑娘,秦王府中养在深闺宠集一身的莲夫人。杨妃看见唐皇李世民的脸,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脸,仿佛痴迷。杨妃笑了一下,其他人眼中,她是宫中三千佳丽的翘楚,宠冠一身,看,此时此刻,中秋团圆,皇上身边珠围翠绕,可是皇上的眼底只有她一人,多么荣宠,蒹鲽情深,但是只有杨妃心里明白,此刻李世民心里想的并不是她杨妃,而是另一个女子,隋宫之中湮灭无痕,却盛开在煌煌唐室心中。杨妃抬头看李世民的眼睛,双目相向,可是却无聚焦,各自的神思缥缈,相隔经年。
唐宫中的中秋佳节,自然是个样俱全,百戏,乐舞,清乐,灿烂夺目的烟花盛开在长安城的巍峨上空,照耀花园里人中龙凤,绝世豪强。和浦转动着手里的白玉小杯,上面雕刻着漂亮的花鸟虫鱼,精致如尘,这个杯子是皇后长孙氏特地留给和浦公主的,小女孩儿,在这种家宴中也是皇家规则,一定是坐不住的,一个漂亮的小杯子也许是可以安抚小孩子的烦躁,母后的宠爱溢于言表。和浦并不懂得母后的心意,内侍们拿过来这个小杯子时,周围的兄弟姐妹们都以一种嫉羡交加的眼神看着她,这个美丽绝伦的女孩子在唐宫中的地位无人能及,谁都宠爱她,皇上,皇后,以及太子。和浦感觉得到周围的目光,但是她并不在意,从小她就已经习惯这样了,她的美貌,她的地位,让她觉得这些都是她应得的,毫无疑义。
酒过三巡,李世民站起身来,手中杯子高举过顶,坐下群臣一见,立刻知道皇上将要祭天盟誓,纷纷整冠拂衣,恭敬立起。李世民先将手中杯子倒转,撒酒于地,群臣见状,也立刻倒转手中酒杯,祭酒于地。八月中秋,月圆如镜,白光如洗,唐皇李世民在明月下庄严跪倒,口中喃喃说道:“苍天在上,我李世民维此月明之夜,敬告苍天。自臣登基以来,诚以父皇为表率,殚精竭虑,未敢有忘。至此,国中上下一心,君民同事,有赖苍天庇佑,举国上下合同相乐,虽不敢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圣贤旧事,然亦可谓安居乐业,臣心诚安。只愿从今往后,再赖苍天,佑我国民,臣愿减寿十年。”说完之后,再拜于地,神色俨然。群臣眼见这等情景,心中都油然而生敬意,这样一个皇上愿意为了自己的臣民减寿十年,这是何等的心胸。大家都由衷赞叹,纷纷投以仰慕的眼光,就在这时候,身着金色礼服的太子李承乾站起身来,一揖到地:“父皇为大唐江山殚精竭虑,愿意减寿十年换取江山太平,儿臣心中倾慕非常。儿臣蒙父皇荣宠,立为太子,自当以父皇为榜样,以佑苍天佑我国民。儿臣愿意立刻回宫吃斋诵经,以证儿臣心意可达苍天,愿父皇恩准。”李世民拈着颔下三绺长髯,微笑着看自己的孩子,果然忠孝仁义。群臣看着太子如此爱民,心中也是敬佩,太子虽然是一患有腿疾之人,但是如今看来,竟然巍然如嵯峨高山。
看着太子的身影在暮色中越行越远,李世民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久违的笑容,他轻轻地伸出手抓住了身边长孙皇后的手,这个中年女子的手掌温暖柔软,饱含着人母的辽远宽厚。长孙氏回首看自己的丈夫,汉白玉般的脸上流淌温暖的笑意,自己虽然得不到丈夫真心的爱,但是还有儿子,承乾的忠孝仁义让人感动,德沛天地,将来足以成为一代明君,而自己,皇太后之尊,宫中巍巍高楼最上层的那颗星,危楼高百尺,可是心凉如水。和浦看着哥哥承乾广袖飘飘而去,心中不由得羡慕,她的手指在漂亮的白玉杯子上慢慢敲打,丁丁当当的响声有如珠玉。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按在了和浦曼妙摆动的手掌上,温暖的少年男子的气息在和浦的身边荡漾,和浦抬头看,恪哥哥的脸在她的面前就好像是水中的倒影,飘飘遥遥,看不清楚男子脸上的表情。
十三岁的吴王恪看着妹妹的脸,小女孩的脸上有未知的懵懂,可是娇艳夺目,像她的母亲。宫中的人们大都不知道和浦公主的身世,可是杨妃知道,她第一眼看到襁褓中的女孩时,她便知道这个女孩子是红莲的孩子,她曾经在初入宫时向身边的侍婢询问过,可是侍婢们脸上的惊慌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宫中有很多东西都只能深埋在心中,而无法述诸口中。从此之后,杨妃看见端庄的长孙皇后怀中的小小女婴时,都会欢然上前,抚摸着女婴的幼嫩脸庞,迎上了长孙皇后的眼睛:皇后,您的小女儿真是可爱,像足了皇后你的花容月貌。长孙皇后的脸上笑容明朗,对着杨妃微微点了点头,她明白这个女子已经深深明了了宫中的潜在规则,以后,杨妃就会像宫中其他的眷属一样规规矩矩,再无后患,长孙皇后喜欢这结局。杨妃在回宫的路上撕裂了一只蝴蝶的翅膀,她深深地明白了从前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已经再也回不来了。李恪是在母亲一夜酒醉之后听说了宫中最大的秘密,和浦公主的母亲并不是尊贵的长孙皇后,而是从前秦王府中最受宠的莲夫人,当年大兴城中风月之地莲房的红莲姑娘,一个风尘女子。李恪笑笑,看着母亲酒杯底的酒液,里面荡漾着一个十岁小男孩的脸,虽然眉目稚嫩,但是其中的气势已经让人无法将他看作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李恪回手将酒杯扫倒在地,酒杯碎裂,碎裂的玉壁上倒映出和浦公主娇艳的脸,李恪轻蔑地笑笑,这个尊贵的女孩,平时眼高过顶,看着他这个旧朝公主的儿子时眼角飞扬,她看不起他,一个宫妃的儿子,就算是文武双全,也没有用,血液中的污点始终无法抹去。可是现在,一旦抛弃了她尊贵的外衣,血液中有浓重的污浊,她的亲生母亲,连宫妃都不如,呵呵,一个卑贱的风尘女子,死于非命。
和浦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瞬间心中已经翻滚了前尘往事,她定定得看着李恪的脸,其实她一直都很喜欢恪哥哥,十三岁的男孩脸上有儒雅的香,眼睛里的温情脉脉,虽然泰哥哥同样也是书生打扮,可是看来浑浊不堪。和浦忽然想到了有一日雷电交加,顽皮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