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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没知觉了?”程恪握住了那只乌黑的手,像是说不出的心疼:“阴间的玄铁,活人怎么能碰……”
他这么一说,才感觉出来,那只手,确实是麻木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偷偷的在手心上掐了一下,也根本没用。
眨眨眼睛抬起头:“碰了,会怎么样?”
“整个人要从碰触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的延伸,”程恪说道:“现在只是一只手,以后就是全身……”
“总会有法子的,是不是?”我赶紧说道:“毕竟有长生……”
但是这话一出口,我心里也明白,正是因为有长生,就算长生保住我一条命不被阴间的使者给勾走了,也难保我不会成为,一个活死人……
发硬的,没有知觉的僵尸?
那只麻木不仁的黑手被他拢住了,声音非常决绝:“去金玉里,找那个马大夫瞧。”
“那姥爷和邓马大夫他们还在别墅里呢……”我赶忙说道:“要不回去说一声?”
“顾不上了。”
“程恪。”
他没答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我那只黑手,就是不松开,大踏步的踩在了雪上,一路冲着金玉里走。
“咱们这样过去,未免有点招摇,上次不是还遇上了那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情……”
“谁敢拦着我,”程恪神色是个轻描淡写,声音却凛冽的如同杀人不眨眼的修罗一样:“让他死。”
他腿长,走的又急,我只好被他牵着,遛狗似的一路小跑:“慢点,咱们可以打个车!”
不过这个天气,满是积雪,车辆难行,别说很难打到了,就算打到了,大概也还不如走着的快。
雪花继续肆意的铺天盖地,他的睫毛本来就厚重,现在也被雪花给染的白了,看上去有点好笑,却让人笑不出来。
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张侧脸,现在严肃的像是素描石膏像。
果然,一到了金玉里,便有许多养鬼师就像是早准备好了一样,各自从门里站出来,带着冷笑说道:“哎呀,没看错吧?”
“他们回来了?”
“不过,感觉有点奇怪啊……他们有了长生,所以根本不怕死。”
程恪却浑然像是全没看见,只是还是以平常就锋锐极了的姿态,迈开大步行走在金玉里满地白雪里。
悄然无声,他踏过的雪地,没有痕迹。
“把长生留下!”已经有急性子的养鬼师是个耐不住的急脾气,先斜刺里冲了过来,起手,是一团子一团子的黑气。
阴灵啊……
那些阴灵跟在鬼门关一样,将我们给围绕了起来,可是程恪目不斜视,只是抬起了手来。
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利刃凌空飞起,将那些雾气全像是破布一样的给撕扯开了,大雪却没有被惊动一分,还是静悄悄下了一个细密。
不过一瞬,那些个养鬼师的脸色白了:“这……”
显然,程恪难对付,而且,他带着上次没有的杀气。
连我也从来没见过的浓重杀气。
像是……地狱里面,出来的修罗。
牵紧了我的手,继续往前走,我惶惑的侧过头,四周的养鬼师全是个对我们行注目礼的样子。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有养鬼师喊了一声:“等他们真的取出了长生,那就不知道便宜谁了,这么多年,长生才现世,错过了这个机会的话,上哪儿再找第二次!”
“一起上,谁抢到了是谁的!”
地上的积雪扬了起来,跟空中的积雪混在了一起,像是刮起了一场风暴。
阴气在大雪之中穿行,让人眼花缭乱,像是一道一道深绿浅绿的线,还有不少线,就是擦着我们的身边过去的。
“嗤……嗤……”不绝于耳。
我一点也不怕,因为程恪在那些攻势之中,还是游刃有余。
面对着那些纷至杳来的养鬼师,他却像是盛装赴宴一样,只挂上了一丝浅浅的,像是游刃有余的冷笑,等着那些养鬼师,飞蛾扑火。
整个人锋锐凌厉,像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出了鞘。
举手投足,都是潇洒极了的,我耳边是猎猎的风。
他松开了我的手,站在了我前面,颀长的身影稳稳当当的站着,有养鬼师直接想过来割裂了我和他之间那道阴气的线,但是被程恪轻巧的拖过来,身上就传来了清脆极了的骨骼碎裂声。
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人已经瘫软成了一团,接着被抛出去,砸倒了一片躲闪不及的。
还有自以为反应灵敏的,开始从我这边纠缠,但是程恪看也没回头看,那些养鬼师便像是撞到了看不见的一道屏障上,被远远的弹开了,惨叫声一旦开始,就不绝于耳。
不大一会儿,空气里开始出现了淡淡的血腥气,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腥气越来越浓,雪地开始像被人撒了玫瑰花瓣,红红白白。
我望着程恪肩膀上还没合拢的空洞。
那好像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程恪最近不常下死手,但今天是完全放开了,他白净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了血,幽深的眼睛,也像是在嗜血,冷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像是被收割的麦苗一样倒了一片又一片的时候,终于,那些幸免于难的养鬼师们退却了,再也没有出头鸟敢上前。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堆满了动不了的身体——还是尸体?
他们终于面露惧色。
程恪侧脸扫视了过去,淡漠的问道:“还有谁想要长生?”
那些养鬼师先是退缩了几步,接着,作鸟兽散,跑的鞋都掉了。比使用自己擅长的养鬼术更利落。
程恪偏着头,带着我,踏过了那些动不了的身体,和斑驳的血迹。
“程恪……”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还能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露出一个笑:“怕么?”
“不怕。”
很帅。
不知道为什么,后半句没说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是怕他太骄傲,他有那个资格去骄傲。
只是……
“到了。”整个金玉里白皑皑的,一片素净,雪花越发纷纷扰扰,像是给那些养鬼师戴孝。
马大夫的门是开着的,墙头站了几只饿不死的家雀,蹦蹦哒哒,挺好奇的看着来客。
石榴树已经银装素裹,上次来拴在了下面的那只老狗不见了踪影。
进了门,是一股子暖意袭人,马大夫围着炉子,正在涮几片鲜红的羊肉。
而那条老狗已经升级为座上宾客,根本没理会我们两个,只满怀希望的盯着那几片肉,看上去是个垂涎欲滴的样子。
大雪,边炉火锅,真是快活似神仙。
“你们身上有血腥气啊……”马大夫一边将熟了的羊肉捞出来蘸满了酱料,一边说道:“羊膻味儿都盖不住。”
“伤了人。”程恪淡漠的说道:“为了过来看病。”
“唔,猜得到。”马大夫放下筷子,因为雾气蒸腾,他摘了厚重的玳瑁眼镜擦了擦,眯着眼睛凝视着我和我的那只黑手:“时运走低,多灾多难。”
“可惜不多福气。”我坐下来,将黑手在炉子旁边烤了烤,果然,还是没有知觉:“您看着,能不能医治?”
“有点难。”马大夫摇了摇头:“这比那个乌龟难弄许多。”
“但是就算难弄,您也有法子是不是?”我还是那个厚脸皮的笑容:“什么疑难杂症,您全能治,我知道。”
“那你也不能有恃无恐,去阴间的鬼门关闯。”马大夫给了我一双筷子:“能夹羊肉么?”
我试着用那只手将筷子给拿起来,可是麻木的实在厉害,那只手像是别人安在我手腕上的假肢一样,还是当啷一下掉了。
马大夫咋了咋舌,程恪像是弥漫着风雪的桃花大眼望着马大夫:“只要能救,我们付出什么也行。”
“不用你们付出什么。”马大夫抬起头来,只是说道:“杨疯子,你们能找到么?”
“二姥爷?”是啊,二姥爷已经消失了好长时间了。
“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把他从那条歪路上扯回来。”马大夫将剩下的羊肉全倒进去了:“先吃。”
“马大夫,她的伤……”
“是难,但是我能治。”
程恪本来还皱着的眉宇,一下子就松开了。
那个样子真好看,像是太阳照在了冰雪上,刚刚消融。
等到马大夫将东西全吃完了,才慢条斯理的冲我扬了扬下巴:“伸过来。”
我赶忙将手给递了过去。
那手黑的十分虚假,像是被墨汁涂抹了一层一样。
马大夫没说什么,取了一些带着小颗粒,像是果粒酸奶一样,模样挺奇怪的药膏,就涂抹在了我的手上。
倒是挺好闻的,淡淡的清香,像是初晨的森林一样。
没感觉,还是没感觉,但是看得出来,那药膏一涂上了手,跟开了锅似的,像是沸腾了,那些小颗粒,在蠕蠕的动。
程恪盯着那药膏,眼睛黑沉沉的:“玉蚕蛹。”
“你倒是很有眼力。”马大夫扶了扶鼻梁上面的厚重眼镜子:“见过?”
“是见过,但是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了。”程恪抬起头:“有劳。”
“不必客气。”邓马大夫望着那白色的跳跳糖似的活泼药膏,也露出个自嘲的笑:“杨疯子都这个岁数,还要别人给他收拾烂摊子,真是疯了一辈子。”亚引系划。
不……这一次,二姥爷,是在给姥爷收拾烂摊子。
可是这话,我说不出口。
现在二姥爷,跟那怪异的树叶子老头,还有刘老太太那一拨用昆仑渡鸦传递消息的,还是没下落,他们是蛰伏起来,蓄势待发,还是……出了什么事?
“哎呀……”还没想明白,我那只黑手上忽然一阵刺痛,让我下意识就甩了甩手:“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
程恪不仅没担心,倒像是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了:“好了。”
“嗯?”我这才反应过来:“有知觉了!”
可是,真的非常疼,像是数不清的针,往里面一下一下的扎。
我拧了眉头:“这个药膏……”
“有奇效,是不是?”邓马大夫得意的眯了眉眼:“独门秘方,只此一份。”
“是倒是……可是实在太疼……”
“忍忍就过去了。”
“疼就握着我的手吧。”程恪将手给伸了过来:“握紧一点,掐着也行。”
我忽然想起来,有个朋友生孩子,阵痛的时候疼的死去活来,陪产的老公也跟程恪一样,将手伸过去给她,结果她一口就咬住了,可是她老公眉头也没皱一下,疼的冷汗直流,也说:“媳妇能发泄发泄就好。”
后来去吃满月酒,她老公的手上伤口正结着厚厚的痂。
当时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同学没有一个不动容的,还有人哭的泪眼朦胧,全羡慕她找了一个天底下最疼她的老公。
最羡慕的,就是一直单身狗的我了。
被人那么疼,是个什么感觉?
上天厚爱,能体会到了。
低下头,眼看着在我手背上翻滚的那些个颗粒一个个慢慢涨大了,变成米粒大小,而药膏则开始渐渐发黑,马大夫用毛巾在我手上擦了一下,从露出的那一块看出来,乌黑的肤色居然真的浅淡了许多。
我也就明白了,那些个颗粒状的东西,能吸出了毒来。
所谓的玉蚕蛹?
马大夫将那些个药膏从我手上擦干净了,我挺钦佩的说道:“这么快……”
“哪有这么快。”马大夫头也不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