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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不了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眼看蔺澜杼的法成在即,无念眸子里的悲悯之色不由更甚,连带着话语也不由加重了几分点醒的语气。
“将军请我下山,不正是想要阻止尊夫人?此刻若再不决定,尊夫人和小姐,都必死无疑!”
“那您当初,为何要告诉她这些?”云凌忽的想到这一切的根源,莫名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愤恨!
心魔作祟,他看着无念的眼神里忽然充满了杀气!
如果当初无念不告诉阿澜,阿澜和他也不会落到这一步!
“我只是告诉了她,她的心疾是旁人以命所下,而那下咒之人,我从这咒术上感觉那人业障缠身,她作为活障,万万不可与那人接近,否则两人皆会不得善终,没料到她会路走极端,妄想以这等之法消除那人业障,这世间,没想到除了我凝,我所了解的……风水卦术上,蔺氏风卦一门也如此高深莫测,是我目光短浅,思虑不周了……”
无念也忽然多了几分愧疚,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一份愧疚,他此次才会下山前来。
“云将军,在下和您实话实说,就算是现在,我救下您女儿,也无法消除已经被渡到她身上的业障了,只能在她体内,以她行至周身的血脉布下阵法,夺天地灵气,强行增强她的生机锁于她体内,用以抵消业障对她的侵蚀。”
“若日后,她与那业障本身之人遇见,一月之内,必须有一人生一人死,否则业障会爆发,谁也活不了。”
不待云凌回答,无念却忽然看向了法阵之内,沉声道,“澜夫人,如今业障已经过渡了半数,若此刻停下,您的女儿尚还能活!你想消障的那人虽没有彻底消了劫,但也少了半数,只要日后不再为恶,也足以安度一生了!”
“当……当真?”
一直面容清冷的蔺澜杼终于神情波动了一下,甚至带着一种希冀,回过头来怔怔瞧着无念。
若是有两全其美之法,她又何尝想牺牲自己的女儿……
“当真!”无念重重点了下头,在他心中,恰恰正如之前云凌所言,归根结底,这事,也是因他思虑不周而起,若他当初不据实以告,稍稍婉转些,也许不至于会到如今地步,还牵涉了一个无辜的幼童。
所以,如他所言,他会竭尽全力,为他们争取一个尽量两全的办法,只是这个两全里,却无法包涵以命成阵的澜夫人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番外:落英缤纷(三)
蔺澜杼激活的阵法早已超越了她自己的掌控,此刻若想破阵,只有依靠无念的办法。
可无念的办法说出之时,云凌却只觉浑身冰凉,哪怕是在战场,面对尸骨遍野,他都不曾如此胆颤心冷过。
因为阵法早已超脱了控制,想要没有其他负面影响的破阵,唯有内外结合,同时施力,而外界,与阵内唯一有血脉关系的人,就只有云凌了。
那就是说,必须由云凌来亲手破阵,而无念则借助内外血脉至亲的气息影响,调度气数内外结合。
云凌还记得无念的那一句“阵毁,则人亡”,要他亲手破阵,岂不是要他亲手杀了阿澜?
他连破阵的决定都还未下,此刻竟是已经变成了是不是要亲手杀了阿澜吗?
云凌只觉头昏脑涨的厉害,眼前都忽然昏黄黯淡了下来,只觉彻底岔过气去。
可他们孩儿的哭声却又像一声惊蛰,惊醒了他妄想逃避、妄想自欺欺人听天由命的龟缩心理。
偏偏在这时,阵内的蔺澜杼面色忽然紧皱了起来,不一会儿,额上了起了豆大的汗粒,唇色顷刻褪尽色泽,面色亦是一点一点失了血色。
“阿澜?你怎么了?!”
云凌一惊,关怀更是脱口而出。
“是不是心疾犯了?”
云凌见蔺澜杼不过瞬息之间面色已由紧皱变成了扭曲,心更是生生抽搐了起来,惶急地追问道。
可蔺澜杼痛的浑身都在发抖,她一声接一声压抑的闷哼着,显然是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她刚生完孩子没过几个月,本就元气大伤,没想到心疾竟是会在此时发作,而且会发作的如此凶猛,如此痛苦,痛的,她感觉撑不下去了……
眼前一点一点的发黑,更是让她肯定了自己的虚弱。
蔺澜杼终是站立不住地跌坐在了地上,此刻明明尚未天黑,她眼前已经昏黄发黑地宛如夜幕降临,仅余了最后一丝微弱至极的光线。
她勉力地抬头按着记忆往云凌的方向看了看,薄唇艰难地动了动,声音低入尘埃,几不可闻。
可云凌却轻而易举听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云大哥,破阵吧,这一次心疾,我怕也撑不下去了。好好照顾女儿,我们的……女儿。”
阿澜的话震得他头晕目眩,耳畔轰鸣,可无念却偏偏又在此时雪上加霜,“将军,阵法失控了,在强行抽取尊夫人的气血,若任由阵法抽取下去,您的女儿怕也没有活路了!将军,十息之内,您必须做出决定!要么夫人与小姐同死,要么救下小姐一命!”
为了催促云凌下定决心,无念此刻的话,说的生硬又直白,直直将血淋淋的结果摆在了云凌的面前,再由不得他迟疑!
这,让他怎么选?
无论如何,阿澜,都只有死路一条么?
无念让他动手,阿澜也催他动手,可那是他一生的挚爱,唯一的挚爱啊,他们怎么能说的如此冰冷无情?
“将军!还剩五息时间!”
云凌目光忽然有些怔然,瞧着阵法内的视线里更是忽然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神情。
因为,不知何时,阿澜已经将他们的女儿紧紧抱在了怀里,而她自己,更是不知何时已经痛的失去了意识。
明明已经失去了意识,她还是将孩子稳稳护在怀里,再没有之前那般的冷漠与决然。
她,终究还是一位母亲。
她,终究还是喜欢他们的女儿的。
瞧着这一幕,云凌眼里终于多了一抹窃喜与释然。
“将军!现在必须下决定了!”无念又是焦急地催促了一句。
“好!”云凌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动摇后悔,几乎是闭着眼睛,才得以悲痛地说出这一个好字!
他按着无念先前所说,将颤抖不止的手贴到了发怎阵壁上,再无后悔的余地后,他才终于满是悲戚绝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一瞬不瞬落在那已经失去了意识,面庞扭曲到狰狞的人身上,哪怕是她神情狰狞,可落在他眼中,从来都是那样一副清冷如梨花美人的出尘动人。
她的身影,早已生生烙印在了他的心里,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法阵轰然蹦碎,片片光影与落花交融辉映,空灵的美景,美得……让人涕泪横流,心死如灰……
那时,法阵到底是如何破碎的,他又是如何抱着阿澜走回云府的,云凌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那一刻,仿佛天地荒寂,他的心也荒了……
他只记得,那时,明明满林的落英,印入他眼中的,却好似变成了一片片黄纸,如幽魂一般,惨淡地飘荡着,诉说着,阿澜已经去了……
那一场落英缤纷,在他记忆中,没有旖旎这个词,没有梦幻这个词,余下的……仅仅只是——花葬。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正是在那落英缤纷的季节里,他的心,随着那一抹幽魂葬在了漫天花海里……
在悼念阿澜的日子里,他们劫后余生的女儿也渐渐长大了,云凌为她取了名,夕玦。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可天上的月亮尚有每月如环圆满之日,可他与阿澜,却是连那一轮明月都比不过,夕夕都成玦……
……
阿澜的离去,云凌所有的心思便都寄托在了他们仅剩的女儿上,他呵护的如同易碎的珍宝,生怕她心疾发作,又怕她业障失控,他从未告诉她关于她母亲去世的真相,她也从不知晓,她体内被她母亲因为旁人渡入了业障,一旦阵法失控,她不仅有心疾,更有业障,时时威胁在侧。
好在一过十六年,无念布在她血脉里的阵法妥当无比,并没有出现在任何差错,云夕玦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及笄,也到了适合定亲婚嫁的年龄,他如阿澜最后所托,将他们的女儿照顾的好好的。
可偏偏,命劫如此难逃。
北弥局势危机,长公主决意暂且投诚,以避免战火波及百姓,云凌率众投诚东渊,更是举家迁入了东渊。
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偏偏却是在北弥遇见了云夕玦万万不能碰见的人——蔺翔,业障本身之人。
无念的警醒的话,云凌从不曾忘记。
——“若日后,她与那业障本身之人遇见,一月之内,必须有一人生一人死,否则业障会爆发,谁也活不了。”
听闻玦儿在殊月台被蔺翔质疑身份之时,云凌脑海里便瞬间被这句话全全占据了。
十几年过去了,阿澜沉淀在了他心底最深处,而玦儿早已成了他唯一的寄托,他决不允许她出事。
所以,他借由连安王之手将他们父女的画像送入了宫中。
最终的结果,蔺翔下狱,他不知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心里也在暗暗苦恼,该如何在一个月之内完成“一生一死”,保下他女儿的性命。
随后,蔺翔被查出风水沙盘之事,被太后遗为弃子,蔺翔当场疯癫,最终身首异处,一切事情的发展,顺利的奇怪,而他玦儿的变化,他更是看在眼里。
竟是越来越像……长公主了……
他不禁有些心疼,国破家亡,他的女儿竟是因为这些成长了起来……每每看见他从东渊皇宫中回来,他总觉得她单薄却又坚强的让他心疼……
却从未想过,也不敢细究过,事情竟会如此离奇……那竟是长公主……
蔺翔的死,让他松了一口气,却也在心中有些愧疚,当初若不是他带走阿澜的举动刺激了蔺翔以命下咒,也许,阿澜会和他好好在一起,生下他们的女儿呢?
所以,思量再三,他还是为蔺翔立了一块排位,身在东渊,蔺翔处死的罪名又兹事体大,他不敢刻性命,不敢刻一切会让人联想到是蔺翔的线索,只好刻下了还与他有关的信息,那就是他的生辰,十月二十九。
他会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日子,还是从阿澜口中得知。
再后来,东渊大乱那日,北弥复辟伊始,他才终于得知,原来,他的玦儿早已经死了,死在了入东渊的必经之路……
他本以为,这就是逃不过的命数……
却原来,竟是阿澜收养的那个弟弟——殷杬所为。
殷杬失踪了近二十年,他为了阿澜也暗暗打听了他的消息近二十年,却从未想过,知道他消息的原因,竟会是玦儿之死……
没有人知晓,在他前往东渊皇宫了解实情以及决定带玦儿尸首落叶归根的那一晚,他曾收到了一封书信,一封来自于阿澜弟弟殷杬的信。
信中,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亏欠之罪,活罪偿之!
看到那八个字时,云凌他就在想,殷杬是不是知晓了阿澜是死在他手里的,殷杬所说的活罪,是不是就是要让他仅剩的牵挂也离开人生,让他如同孤魂野鬼的活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