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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晚饭做好,南蛮之地与中原有些不同,最是好客不过,当下主客坐了一桌,一起吃饭。
孙向景与那姑娘一边吃饭,一边偷眼打量对方,不是笑上几声。那老板娘看得奇怪,出言问了,她家姑娘才把日间的事情与她说了。
一时间众人又自熟络了几分,席间自然是一片热闹。孙向景与那姑娘更是欢喜,徐方旭在一旁也不多作理会,只是那老板娘虽然频频举杯敬酒,眼眉间却有了几分愁容。
饭后,那姑娘领着孙向景去看自家屋后的梅树。孙向景正在庭院里坐着喝茶,突然见了那老板娘走了过来。
老板娘也不多作扭捏,端来些干果茶点,便在徐方旭对面坐了。徐方旭看她有话想说,也就问了,老板娘才说道:“说了你莫多心。我就是想问问你兄弟两个是打算在多久,我这边也好安排准备。”
徐方旭听她这样问,也知道两人所想之事大概一致,便说道:“此番前来大理,本是为寻长春谷而来。若是寻得了,或许多住些日子;若是没有线索,左右也就走了。”
那老板娘听了,却是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家身世。原来她本是白蛮大户家的姑娘,年轻时曾与一名百夷青年相恋,两人不顾家人反对,执意相守,竟从凤羽郡私奔来了羊苴咩城,原以为一生相伴,谁知那百夷青年却不满穷困生活,不久便随了汉人的商队去了中原。老板娘当时已是有了身孕,却又苦求不得,独自生下了女儿,随夫家取名叫了杨琼。谁料想那青年一去不复返,也不知是出了意外还是得了新欢,老板娘便独自抚养女儿,求了本家姑母的接济,开了客栈,母女俩相依为命,苦苦度日。
徐方旭听她说起此事,心下也是了然,知道她担心两个小孩儿暗自有了意思。想来孙向景与徐方旭是一定要走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要她女儿重蹈她的覆辙,再孤苦上一生么。徐方旭想到此处,也觉得这老板娘思虑过多,只说道:“想来贵千金与向景虽是投缘,也当知事,自有分寸的。”
那老板娘却是不以为然,直说道:“你认不得,我这个姑娘历来相当骄傲,一般呢小伙子么从来不理。今天跟你弟弟这种样子,从前我见呢不有见过,只怕是有点动心了。自家呢娃娃自家晓得,我不会看错呢。”
徐方旭当下默然,也知道大理礼教不比大宋,男女间你情我愿的事情多有发生。更有甚者,他也曾听闻某些土人氏族自成一流,男不娶,女不嫁,男女间夜合晨离,只做情人,不成夫妻。想到此处,徐方旭也有了些警惕,便与老板娘说了,承诺会管教好小弟,断不会让他做了过分的事情出来。
那老板娘也是开明,只说两人年岁相仿,又是投缘,交好本是自然,相互是个玩伴;只要莫越了礼数,年轻人的事情她是管不着的。说着,老板娘便起身收拾桌椅去了,留了徐方旭一个人。
又说那孙向景与杨琼一起去看了梅树,又是一番戏耍,直到了天黑时分才回得家来。
老板娘自与杨琼交代不说,徐方旭却是关了房门,一脸严肃地要与孙向景说道此事。
原本两情相悦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徐方旭一个师兄插手。只是长兄如父,此刻又有了老板娘的提醒,徐方旭也不敢大意,毕竟两人一个年轻妄为,一个深情大方,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难辞其咎,只得硬着头皮挑明了此事,与孙向景说个分明。
孙向景一听徐方旭所说,顿时面红过耳,直说自己不过与那杨琼妹子投缘,两人朋友一般,自有分寸,断不会如徐方旭所想那般。
徐方旭听他这般意思,也不便多说,只又嘱咐了几句。
孙向景虽是得了徐方旭的告诫,也满口答应了,心里却总是觉得不妥,知道自己待那杨琼却是比一般朋友好些。始终是大宋男女大防森严,孙向景也很少有机会与这等开朗女子来往,两人既是投缘,也让他感觉新鲜。
徐方旭从小带孙向景长大,便如那老板娘所说一般,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孙向景的心思他其实知道六七分。只是话已至此,再多说不仅无益,只怕还会生出祸患,只得暗自思索,倍加留心。
第二天一早,徐方旭便应那老板娘所说,要前往天龙寺打听消息。孙向景昨日便于杨琼约好,不能跟他前去。徐方旭也想着此行并不为求医,带不带孙向景也是一样,既然他与人有约,那就随他也罢。更深一层,徐方旭也是希望孙向景多余那杨琼姑娘相处,磨去了那初见的新鲜劲头,两人自然就能正常相处,自然不用自己多费心。
徐方旭想得轻巧,却不想那杨琼也是难得的女子。相貌出众自不用说,性子也是难得的好。她与孙向景相处一处,两人俱是赤诚心性,少了许多弯弯绕绕,竟越是相处越合得来,一两日间便如多年相知一般。
那老板娘昨夜也交代了杨琼许多。她自是生身母亲,血脉亲情,说话比徐方旭少了许多忌讳,直把整件事从头到脚与那杨琼姑娘说了个通透。母女俩都是那直来直往的性子,一夜间竟将这事说得通透敞亮。杨琼自坦诚对孙向景颇有好感,自己与他相处颇为愉快,至于之后种种,自有缘分,也不必多费脑筋。那老板娘见自家姑娘有了主意,竟真不多管,只要她爱惜自身,不许他俩做出出格之事。
也是这两母女直率如斯,坦诚肺腑,三言两语间便能将种种说得透彻明白。试想世间种种,若都能与她母女二人一般,只怕能少许多争端,多不少和气才是。
孙向景与杨琼各自说起昨晚遭遇,都是觉得好笑,两人始终小孩心性,说清了便不再挂心,约着出城游山玩水去了。
又说徐方旭到了天龙寺,费尽了口舌,才求得寺中高僧一见。这天龙寺原本是大理国的国寺,百余年来有不少皇室在此皈依修行,前代大理国王段素隆也是出家在此,自然不是等闲能够进去的。也亏了徐方旭有法子能求见得寺中高僧。
那位高僧听了徐方旭的述说,也觉得十分怜悯,只对这长春谷之事却真是一无所知。高僧慈悲为怀,有心相帮,竟召集了寺中众人,一一询问;见无人知晓,又自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高僧,一同翻阅了寺中所藏经典,也是只言片语都不曾找到。
徐方旭实在无奈,只得多谢了高僧,又给足了布施,失望而归。
与此相隔千里,杭州城外,长生正在书房苦读那仁钦桑布上师赐予的《四部医书》残本,希望能从其中获得些许启发。
师娘端了一碗茶水进来,见长生老人眉头紧促,便劝他休息片刻,先用了茶水。
徒弟们不在身边,长生老人自然不用顾及师道尊严,也不端那架子,抬头便与师娘斗嘴,说道:“你成天说心疼向景,我为他查阅医书你又阻挠,难不成你还能为向景去病保命不成?”
师娘听长生老人一说,顿时脸色一变,做出嗔怒模样;随即便绷不住脸,噗嗤一声笑出,几步走道长生老人书桌前面,一拿架势,开口便唱到:“官人官人不必忧在心,听为妻对你说分明:幼年幼年也曾学医道,为求经南海拜观音。净瓶水养我慈悲性呀慈悲性;紫竹林常存菩萨心呀菩萨心。救世人良医胜良相,存厚道今人比古人呀比古人。”'*'
师娘这唱段竟是十分奇怪,与各种曲牌调子都合不上。长生老人却是早就习惯了一般,呵呵一笑,说道:“好一个‘今人比古人’,你且说说,那长春谷是哪位‘今人’所说?你此番诓了他兄弟两人远行,不知是存了何等‘慈悲性’呢?”
师娘也不生气,只说道:“长春谷么,他们自然是找不到的。只是兄弟俩成日里在这庄子里待着,也没有什么裨益。不如让他们多出去走走,各处看看,说不定途中得了姻缘,方旭能给你带回个儿媳来,岂不是一桩美事?”
长生老人闻言哂笑,轻声说道:“方旭一时还说不定,向景却是有一桩姻缘就在眼前了。”
师娘闻言大喜,几步抢前,一把拉住长生老人,要他说个分明。老人却悠悠端起茶碗,只是喝茶,任凭师娘怎么说,怎么问,也不开口,直急得师娘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
'*' 左宏元,《洞房花烛遇知己》
第二十三章 相会待明年
徐方旭从天龙寺郁郁返回,想着此行探寻那长春谷只怕无望。所幸路上得遇了侗人神医,也不算是无功而返。原本师父断言向景活不过二十岁,有了这一番机缘,也得以多留向景一段时日。只待日后再有机缘,想来会有办法。
徐方旭一路思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客栈门口。那老板娘见了他回来,热心问了,徐方旭叹息一声,只说无有所获,也就与老板娘说了,自己两人这几日间就要启程返回。
那老板娘听得他这般说,又是惋惜,又是轻松,又有些担心,一时脸色变化。徐方旭看在眼中,也是知道,不好多说,毕竟自家小弟对人家姑娘起了心思,归根到底也是给老板娘带来了烦恼;加上今天实在奔波辛苦,又是失望,便自行回房,收拾准备去了。
又说孙向景与杨琼姑娘出城游玩,姑娘自然要带他去些独有特色的地方。此时的大理国羊苴咩城,还没有后世所说的“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四景,也就是寻常南蛮景色。姑娘也是早有打算,一早便准备好了,领了孙向景登上了苍山之上。
时至二月初,苍山雪线之上依旧一片银白。两人费了半天时间,爬到半山腰上,杨琼不住领孙向景看那山顶积雪。孙向景是上过冈仁波齐峰的人,对着普通雪景实在提不起兴趣,便找一处坐了,给杨琼讲他在吐蕃的诸多际遇。
杨琼就是一个普通白蛮女子,长这么大也没有走出过大理国地界,对孙向景这些奇遇经历将信将疑,又是羡慕。听了一会儿,杨琼不由自哀身世,低头垂泪。孙向景年轻伙子,哪里见过这种情景,一时慌了神,又是毛手毛脚地给姑娘抹脸擦泪,直问姑娘为何落泪。
那杨琼姑娘说,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想来这一生也便如母亲一般,寻个人家嫁了,在大理国做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也就是了。她虽然长相出众,始终是没爹的姑娘,自然比不得城里大家小姐,普通人家都看她不上。几番有人上门提亲,都是大户看她美貌,想娶她做了填房,姑娘哪里肯依,自然百般拒绝。近年来她看家中母亲一人苦苦支撑,也活动了心思,想着就是做妾也算出路,总不要母亲日夜担忧。谁知道这两日又遇见了孙向景,姑娘一时倾心,却知道两人天壤之隔,云泥之别,又是惋惜,又是不甘,这才落泪。
杨琼抽抽搭搭地说完了这一番话,孙向景听在耳里也是十分难受。若他不是身患奇疾,朝不保夕,纵是像三师兄一般漂泊流离,起码也能给钟意之人一个归宿。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多久,更不敢奢求成家立业,安享天伦,自然不愿意耽误了姑娘家。
两人都属意对方,又各自有隐情,一时间都是心塞难受,只默默坐着。
过了好半天,孙向景心中一横,开口问道:“你愿意跟我去中原么?”
杨琼一愣,想了一会儿,这才答道:“我跟你走不是不得。只是我妈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走,虽然我没有见过我爹,我妈也不提,但是我晓得,我妈始终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