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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夫人微微闭了眼,也不见动作,便将手从孙向景手中抽出,又是说道:“师姐待你好,你知道便是了。你好生记着师姐待你的好处,今后也要好生待你侄儿才是。”
孙向景这下已经隐约感知到什么,一时震惊当场,又是难以置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却已是满脸的泪水,抽噎这说道:“师姐,你别这样!你与师兄的孩儿,自是如我己出一般,我自不会亏待委屈了他。只是师姐你也莫要放弃,千万坚持。我已是孤家寡人,再无倚靠,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却是叫我如何是好?”
清平夫人又是笑笑,说道:“你这傻的,怎的这般妄自菲薄?一门众人,俱是兄弟姐妹,你永远都还有方旭,还有……咳咳咳……好师弟,师姐有满肚子的话要跟你说,却是不知从何说起,又是害怕没时间说……你只记着,万事有因有果,前缘自有后报。方旭也是个好孩子,只不过是受了他人的迷惑,你要……你要救他回来,莫要怪他才是……”
孙向景一时泣不成声,看着清平夫人脸上涌起的诡异红晕,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断点头,又是紧紧抓住了师姐的手。
清平夫人看他这般样子,又是说道:“莫哭,莫哭……你是不知,小时候,我最怕你哭,你一哭起来,我也就想哭了……今后漫漫长路,只许你再哭一次,师姐看着你,却是要你日日开心,才得满足……”
孙向景又是点头,强自止住眼泪,却又是抽噎不绝,一时难以自持。清平夫人看着他这般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愁苦,停顿片刻,才又说道:“向景,给你侄子起个名字,告诉师姐知道……你是读过书的,师姐信得过你……”
孙向景话都快说不出来,一时跪倒,抽噎说道:“还请师姐指教,小弟不敢僭越……”
“都是婆婆妈妈,不见一点男子气概!你俩推诿谦让,老子却是不管!我陈风崇的儿子,自是不同凡响的,我看就叫个‘战玄’,倒是十分霸气!”一道雄浑声音从门口处传来,直听得孙向景浑身一震,又是泪如雨下,缓缓转过头去,果然见了陈风崇就站在门口,一如往昔,满脸痞笑,看着自己和清平夫人。
清平夫人却是丝毫不觉得吃惊一般,微微点头,小声说道:“‘战玄’……陈战玄……‘神战于玄,其陈阴阳'*'’,你倒是省事儿,还是用了师父的老法子……”
陈风崇嬉笑着几步走到清平夫人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好生说道:“一门传统,不敢或忘。师父他老人家要是在这,只怕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说着,陈风崇又是转头看向孙向景,说道:“怎么了,见了师兄,连招呼都不会打了么?你小子真是愈发没有了规矩,当心师兄痛击你的屁股!”
孙向景再也克制不住自身,一时扑到陈风崇怀里,哭着喊叫,又是看得众人都是心有所感,一时难以自持。清平夫人看他哭得伤心,又是说道:“还好师父他老人家不在,不然若是请他取名,我这孩儿不知要受人多少白眼。当年他为我取名‘华芳’,我总觉得有些土气,不甚喜欢……唉,后人知道我李华芳的,不知又有几人?”
孙向景此刻宛若只在梦中,又是被师姐话语逗笑,想起来小时候师姐的确十分不喜自己的名字,却是觉得土气艳俗,饶是来自《太玄经》中,却还是入不了她的法眼。之后十几年,师姐都是自号“清平夫人”,倒是真如她所说,这世间知道她名字的,的确没有几人。
眼看着陈风崇来了,清平夫人也是抓着他的手,轻声说道:“等急了吧?谁叫你这般心急,不肯等我……”
孙向景闻言一愣,又是怕得浑身发冷,想要说话,一时又是僵在当场,就如被梦魇一般,丝毫不能举动,只得心中着急。
清平夫人缓缓起身,身上的粗布衣服一时光华流转,幻化作先前绫罗绸缎的样子,却是那日她与陈风崇订婚之时所穿的那一件,自是华贵非常,又是衬得他美貌无双。
看着孙向景呆滞的样子,清平夫人也是轻轻叹气,又是缓缓摸了摸孙向景的脸,小声说道:“你这傻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师姐命数在此,也是与你师兄团聚,心中自是欢喜,你也不必哀愁。只苦了你面对今后种种,还望你千万坚持,莫要放弃……”
陈风崇也是来到了孙向景面前,说道:“见了方旭那小子,记着替我转告他一句,我陈风崇不怪他,也不恨他。只有一处不满,却是他那剑法太过拙劣,害老子白白受罪……”随后,陈风崇收起了嬉笑面容,认真说道:“向景,江湖路远,你自珍重吧……记得一切随缘,万莫强求……”
说完,两人深深看了孙向景一眼,又是绕过僵硬的孙向景,好生看了看老妈子手中抱着的孩儿,小声呼唤道:“战玄,爹娘不在,你自己可要加油啊……”
随后,清平夫人和陈风崇一时双双携手,一同走出门去,消失不见。孙向景心中焦急,又是想要追赶,奈何身子僵硬,动弹不得,一时更是急得想哭。好半天,孙向景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内功在身,一时运起,却是眼前一黑,脑子一昏,整个人摔倒在雪地之中,这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产房之外,先前一切种种,不过是幻梦一场。
随后,产房之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喊。孙向景一时身形运转,瞬间便推开了产房大门,却是觉得一股浓重血腥气息,带着房里的暖意扑面而来,一时叫人难以面对,又是心惊。
定睛看去,只见清平夫人平平躺在床榻之上,剩下血污弥漫,浸透了褥子,滴在地上;旁边两个老妈子一个抱着婴孩儿,一个忙着去剪脐带,也是手忙脚乱;清平夫人床边,一位师兄小心把脉,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孙向景,摇了摇头,满脸惋惜。
孙向景见状也是不由心伤,鼻腔之中充斥着血腥,耳边听着小侄子的哭喊,一时也是感叹,倒真不曾落泪,也不急着去看自己的小侄子,只是上前握住了师姐的手,小声说道:“师姐,你放心罢,我一定会让战玄好好长大,不受了委屈去的……”
陈战玄似是有感,一时止住了哭声,转过头来,漆黑的眸子看着面前一切,似是不舍,又是伸出肉肉的双手,像是要孙向景抱他。
老妈子一面哭得难以自持,一面又是强打起精神,抱着小婴儿递到孙向景怀中,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叹息道:“孙少爷,小少爷与你有缘呢……”说着,老妈子再也难以维持又哭又笑的表情,一时扑倒在清平夫人床前,嚎啕痛哭,再难自持。
孙向景抱着陈战玄,用手背轻轻拂过小孩儿娇嫩的脸庞,轻声说道:“好战玄,今后只有你我了。”
随后几年,孙向景便靠着师姐留下的偌大家业,与两个老妈子一起,在这寿州城外,好生照顾清平夫人和陈风崇的孩子,一应点滴细腻之处,又是事必躬亲,处处周到,看得两个老妈子都是啧啧称奇,直说孙少爷全然不像先前,又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没成家的人,对这战玄小少爷,真是比亲生的都要好些,又是感叹。
庆历六年丙亥,十月初,孙向景将清平夫人留下的一切都交给了两个老妈子,叫她们买房置地,好生过活,又是托付他们照顾自家小侄儿,百般交代。
离师娘所说的日子,不过数月,孙向景却是心中还有一桩疑问,要往吐蕃一行,去那色康佛堂,一见仁钦桑布上师。
窗外大雪飘飞,孙向景独自一人,踏上了八年前的道路。只是此次,身边却是没有了徐方旭在旁。
※※※
'*' 汉,杨雄《太玄经》
第三十章 此身行作稽山土
庆历八年戊子,弥勒教公然举兵作乱,以苏州为中心,将先前就零星发生在各地的暴乱事件串联成片。一时之间,整个江南一带被弥勒教变成了血与火的海洋,真如他们教义中所描述的一般。而一众弥勒教徒还不知道,他们先前膜拜的“弥勒佛祖”早就在数年前身亡,如今这位便是弑杀上任“弥勒佛祖”的罪魁祸首;而他们的教主王泽,更是早就被摄心术控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再没有了自己的思想。
徐方旭杀死周其之后,并未能破开摄心术的作用,反而是受了周其成返生心法的作用,一时间愈发自我迷失,直至他原本的“自我”,摄心术创造的“自我”和一部分周其成的思维纠结一体,又不曾彻底糅合,愈发癫狂。而弥勒教徒则是一早便习惯了“弥勒佛祖”的喜怒无常和朝令夕改,竟是不曾发现丝毫不妥之处,一应疯狂追随,又是盲目跟着造反。
而先前投诚于徐方旭麾下的一众武林门派,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们竟是与弥勒教联手了这么长时间,一时群情激愤,又是彷徨无助。因着徐方旭先前给众武林门派的命令,乃是语弥勒教的作为相互交叉,众人一时不曾发现,朝廷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原本自从庞太师中风之后,已经搁置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镇压和剿灭又是提上了议程,却是在朝中一众大员的极力要求之下,连着协助弥勒教的武林门派也一道遭受了讨伐,一时之间,大宋境内战火纷起,不知多少当年侥幸逃得少室山事件的门派灰飞烟灭。
而在这等情况下,一众武林门派也是知道自己上了徐方旭的恶当,又是欲哭无门,自是混乱了许久,混乱之后,一些有识之士又是提出征讨弥勒教,重新与朝廷修回久好,平息这一次事件。对此,众人态度不一,不过还是有了许多响应声音。数年战乱之中,武林各门派也是催生出了不少年轻高手,又是一如当年澶渊之战时一般,鱼龙并出,泥沙俱下,倒是又恢复了些许繁荣日子。
艰难联络之后,以王屋为首的一众武林门派终于约定,集结人手,于这年三月初三围攻苏州城外长生老人的山庄,据传,这里既是徐方旭的所在,也是弥勒教的根本之地。
三月初三一早,众人便在山庄之外集结,一时倒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而众人不知道的是,就在数十里外,某处隐蔽山谷之中,朝廷的数十万禁军也是枕戈待旦,准备许久,想要借着这一次机会,将天下的一切动乱源头彻底除去,永保大宋江山太平。这一役,赵祯皇帝甚至御驾亲征,庞太师的得意门生莫之代领受大将之位,只为了不被众人发现,还在辛苦蛰伏。
正午十分,一众武林人士发动了对山庄的进攻。
自从周其成死后,徐方旭便再不能完整掌控弥勒教的势力,许多当时投诚弥勒教的隐士高手都是觉得弥勒教与朝廷对抗太过,教中高层又是朝令夕改,加上徐方旭主张之下,弥勒教又联络了北辽、西夏和东边海岛上的扶桑一同作乱,颇有些不三不四的练武之人围绕在徐方旭的身边,又是叫弥勒教一时人心不齐,几近分崩离析。加上朝廷强力镇压,禁军四处奔走,许多原本投靠弥勒教,想求个“来生”的寻常百姓却是再不敢与朝廷作对,人心动摇。
没有了诸多高手,徐方旭自身的布局能力也是比之周其成大大不如,虽是掌握着摄心术的奥妙,却是没有周其成那等蛊惑人心的本事,饶是他自己早已踏入了地仙境界,甚至炼成长生老人留在山庄之中的诸多秘传神通,实力惊人,几近无敌,却也难以挽回弥勒教的颓败之势。
如今一众武林同道反戈来攻,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