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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孙向景,陈战玄却是有幸得了孙向景的几年照顾,要真说起来,倒像是夺了卉炎的什么好处一般,一时也是觉得心中有些莫名愧疚同情,便也熄了烂醉一场的心思。
端了些糯米酸鱼,陈战玄来到了卉炎身边,一屁股坐下,轻声说道:“卉炎姐,你吃些东西吧。这忙了一天,水米不曾沾牙的,铁打的身子也要弄垮的。”
卉炎也不跟自家兄弟客气,接过饭菜,吃了些许,一时笑着说道:“到得现在,你称我一声‘姐姐’,我自是当之无愧了……好兄弟,你是见过我爹的,能和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陈战玄得孙向景照顾,也不过是四五岁之前的事情,童年记忆模糊,不过还是仔细回想,认真说道:“小舅嘛……高高的,瘦瘦的,长得十分英俊,要是真跟姐姐你比起来,倒有个六七分相似,只是嘴唇单薄些,不似姐姐这般丰润,眼睛也没有姐姐的大……”
卉炎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构建着孙向景的容貌,也是知道陈战玄所言不虚,却是自家母亲在世之时,喃喃自语之中也曾模糊说起过此事,直说自己样貌颇似父亲,只是一双眼睛得了母亲乌蛮人的精髓。想了半天,终归是不曾亲眼见过,难以拼凑出一个完整清晰的形象来,卉炎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陈战玄见她叹气,也是知道她的苦处,却是一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姐!婆婆曾说过,小舅得了师祖十成修为传授,又不曾陨落在弥勒教之战中,想必现在也还在人世!我们为何不去寻上他一寻,一来你们父女相认,二来也是一解相思之苦!”
卉炎一愣,随即神光黯淡道:“他若还在人世,为何不愿现身?要说我和母亲因着战乱,与他失散,你和杏妹婆婆却是一直都在的,要是有心,何愁不能相见?唉……无论他在世也好,不在也好,江湖路远,不如相忘,不见也罢!”说到最后,卉炎神情决绝,眼中却是落下了泪来。
陈战玄真真的了清平夫人的伶牙俐齿,又是有着陈风崇的风趣乐观,也不为卉炎话语所动,跟着说道:“当年之事,婆婆所知也不过些许,个中种种,或许还有隐情。小舅带我之时,虽是尽心尽力,却也是日日愁眉不展,想来自有苦衷。更何况……师祖一门众人,除了小舅之外,俱是身陨在弥勒教大劫之中。婆婆说他们个个情义深重,亲入一家,想来小舅心中,也是十分难过,甘愿远离尘世,我也是能够理解几分的……”
卉炎抬头,见他满脸认真,却是稚气未脱,一时觉得好笑,说道:“你才多大年纪,也能理解父辈的心思?”
陈战玄认真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一门兄弟姐妹,虽是没有血缘,却是同气连枝,这点心意,我是知道的!若是姐姐你有了什么不测,我自是……呸呸呸,我这臭嘴,竟是诅咒了姐姐,该打,该打!”说着,陈战玄他起手来,左右开工就是给了自己几个嘴巴,真是招招到肉,不做虚假。
卉炎连忙拉住他的手,噗嗤一笑,说道:“婆婆说得不错,三叔真乃性情中人,连你也是一般……你说的意思,我也能理解,只是十几年不曾相认,嘴硬罢了。要是爹还在世,我也想见一见他,将母亲临终时的话语给他带到,也算对她有个交代……只是……”
陈战玄见卉炎转忧为喜,心中也是高兴,又听她言语踟躇,也知道她的想法,连忙说道:“姐姐是担心找不到小舅么?婆婆曾经说过,小舅在吐蕃颇有奇遇,又是与苯教上师有缘,说不得现在正身处吐蕃,随着上师修行哩!姐姐手上这串佛珠,不也是苯教上师赐予么?”
卉炎听着,抬起手来,看着母亲视若珍宝的这串玛瑙佛珠,一时也是活动了心思,又是觉得陈战玄所言十分有理,只怕自家父亲真在吐蕃也说不定。心念所动,卉炎脸上也是露出了憧憬,却是一想到能与自家父亲相见,便是有些激动,又是惶恐。
陈战玄见她这般,当即不再废话,直直站起身来,拉着卉炎道:“就这么定了!姐姐快去收拾行李,我们这就出发!”
卉炎抬头看看月亮,一时哭笑不得,说道:“你这般着急鲁莽,难道也是三叔所传?我们就算要走,也得等明日天亮,与族人打了招呼才是……”说着话,卉炎抬眼望去,但见一众侗人高声歌唱,手舞足蹈,不时灌下一碗米酒,粗鲁豪放之中,却有着她十几年的宗族情义所在,虽然不是侗人血脉,她却是早已将自己当作了寨子中的一份子。
沉默片刻,卉炎罕见地踟躇起来,偷偷抬头看向陈战玄,小声说道:“若是寻得了爹,与他相认之后,我却还是要回寨子来的……你……”
陈战玄又不是榆木疙瘩,哪里还不知道卉炎的意思,当即一把拉了卉炎的手,说道:“我受婆婆所托,自然是与卉炎姐在一处!待得事情办妥,我便接了姆妈们过来,依着她们的性子,想来能与侗人相处愉快哩!到时候我便陪着姐姐,学那杏妹婆婆一般,治病救人,舍医施药。闲来行歌坐月,走走姑娘,不亦乐乎!”
卉炎脸上一红,啐道:“要死的!什么都不懂,你就胡说!”
陈战玄嘿嘿一笑,仰头看天,小声说道:“你懂得便好……”
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照着众人欢声笑语。
外面古树之上,一朵花苞悄然汇聚成型。
番外二 微光(1)
唐天授元年,高宗的皇后武则天改唐为周,自立为帝,定都洛阳,登临大宝,改名武瞾,尊号“圣神皇帝”,建立武周王朝。
载初二年,法明和尚等撰写《大云经》四卷,其中云武瞾乃是弥勒佛化身下凡,应作为天下主人。武瞾大喜,诏令将其刊印全国,更召集了一众高僧大德为民众讲解经文,以“弥勒下凡”的身份抵制李氏自称的“老子后人”,巩固自身法统。
武瞾此举,一时改变了自李唐开国以来,尊道抑佛的局面。和尚们在改朝换代的政治斗争之中把握住了机会,将皇帝拉入了自己一门,一时占据的大统名分,佛道得以大兴。
而相反的,一众道门中人便一时失势,地位不说从云端掉落泥淖,也是大大不如先前。道家一时门庭冷清,香火不盛,甚至出现了道士还俗后又出家,改投佛门的事情,情形十分狼狈。
江州城外的某个小道观,也受到了朝廷局势变化的冲击,再没有了先前那般如日中天的气势,显露出了些许颓废样子。原本这道观中还有几名道士,如今也是走的走,跑的跑,只剩下一老一少,师徒二人。
吃过中午饭,看着道观里冷冷清清的模样,小道士又是一时心中不忿,与老道士讨论起来。说话间,也横竖不过是些朝中的盘根错节,佛家对道家的压迫阴谋之类,其中言语激烈,又是以臆想之处居多,颇有些皇帝拿金锄头下地干活的意思,不过是寻常老百姓的见识。
老道士上了年纪,多读了几本经书,肉身修为不过尔尔,道德理论却也高超。也是这一年多来眼看着道观冷清下去,自己毫无办法,又不好叫众徒弟们跟着自己吸风饮露,阻挠了他们的好事前途,只得看着。倒是这小徒弟向道之心坚定,从未提起过离开的话语,只是时常抱怨,又是激于一己义愤,十分话多。
对于这种情况,老道士原本已经习以为常,又是感念这小徒弟的向道之心,寻常不曾与他多做纠缠,只是好言劝慰。今日却是不知为何,许是天气暑热,叫人心中烦躁;又或许是进来香火供奉不足,饮食太过寡淡,竟是叫老道士越听越觉得心烦,不由得多说了一句道:“徒儿,你成日这般数落朝廷,原是于道无补的。你若有心修行,还是好生诵念经典,来得实在。”
所谓寡酒难饮,一个人自说自话,总是没有什么意思。小道士不料师父搭话,一时暗喜,连忙说道:“师尊明鉴!弟子向道之心已定,众念皆寂。只是如今朝中局势如火,则天皇后以女子之身上位临朝不说,更受了一干妖僧挑唆,陷害道门!纵是弟子修为再高,哪怕证就大罗金仙业位,眼见人世间道统不存,亦是难以心安!”
老道士闻言,眉头一挑,有了些不满之意,呵斥道:“放肆!胡说!且不说阴阳轮转,男女皆可为一方人王,你妄议朝政,乃是招致灾祸的举动,不理不智。就说现在不过是风水流转,佛门一时昌盛,则天皇帝临朝之时,我道家也是一力支持,哪里会受了什么陷害!你心浮气躁,不通道理,妄自议论之处,已然是口舌招引祸事,不妙,不妙!”
小道士闻言,一时气氛,反驳师父道:“阴阳轮转,也有个阳为天,阴为地的道理。师尊怎的不见,《易经》中云,乾上坤下,君子当道,天地交泰,用之大吉;坤下乾上,小人横行,地天交否,大往小来矣!如今道门中人,多有投身佛门之辈,岂不是阴阳颠倒,天下大乱的征兆?长此以往,何人修道,何人传道,道统何存?”
老道士不料徒弟能说出这等话语,一时有些惊讶,又是控制不住,怒上心头,说道:“好好好!好学问!这《易经》中的道理,你算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了。可你入我一脉,岂不知门中所修经典,乃是汉末杨雄先师的一本《太玄》么?你光知道乾坤之间的变化,怎不知天地人三才归一,诸事流转的奥妙?‘龙出于中,首尾信,可以为中庸’,乾坤之外,还有人道存续。天不变,道亦不变!这等道理,你何时才能懂得?”
小道士被师父一通反驳,也是知道自己一门的根基,乃是杨子的一部《太玄经》,若是单论起卦象道理来,十个自己也不是师父的对手。只是他这段日子实在委屈得紧,眼见着自家小庙香火衰微,几位师兄又是纷纷弃道投佛,实在叫他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儿看着不是滋味,又是没有老道士那般虚怀若谷的养气修为,自然时时郁闷。
今日老道士难得接了他的一句话,叫他有地方论理,却又是一时落在了下风,也是知道自己的道德理论远远不如师父。只是一股意气憋在胸中,总要寻个口子发泄出来,小道士现如今也是难以自持,愤然说道:“师尊讲求中庸虚怀,可别人不叫你安生度日哩!太宗开国以来,道门地位尊崇,压了佛门多年;如今他们一朝翻身,哪里会叫你有好日子过!我等道门中人,若再不寻到一个法子相抗,只怕难逃劫数!”
老道士见他这般,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只见捧上云端的风光,却受不得跌落九霄的失落。尘世间的一切,俱是有因有果,有得有失。和尚们写出经书,赞扬女帝为弥勒转世,殊不知他佛家大德释迦摩尼曾经说过,待他灭度之后,世间再无佛陀,一切妄称佛陀名号之人,俱是邪魔外道。和尚们走了外道,却是搅扰了你的道心。难不成,你也想学他们一般么?”
小道士闻言沉默,也是知道师父所言不假,想那李唐一代,只不过是自称老子李耳先师后人,都是受到了道门中有识之士的鄙视。如今则天皇帝自称弥勒转世,当然也不是什么正途。
一时之间,小道士竟是心中隐隐萌发了一个想法,又是模糊想要寻一条路子出来,好叫道家一门传承延续,莫要输给了佛家去。
当夜无眠。次日清早,老和尚起床叫徒弟早课,却是见徒弟房中空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