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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向景闻言脸色一肃,快速说道:“好好好,你若不知,小爷我说与你听!那西夏首领李元昊,景佑五年背叛大宋,起兵作乱,自立为国,号称‘大夏’,其时几番侵犯兰州、庆州,战火延绵,百姓倒悬!去年六月,赵祯下旨剥夺李元昊封号官爵,举兵讨伐,更是战乱骤起。中原贫苦百姓为了支援征战,民不聊生,我在江南师门,可算富庶,每日也只得些粟米清粥,穷苦些的地方就连野草都下了锅去!今年三月,李元昊更是大举入侵,赵祯如今还在与他们和谈,只怕也是与虎谋皮!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太玄教如今还要输送钱粮兵马给西夏,岂不是助纣为虐,要置大宋黎民百姓与水火之中么!亏你说什么拯救西夏百姓,那西夏人,需要你去救么?”
孙向景的一番话,惊得那圣女目瞪口呆,她原本足不出户,有关西夏种种认识都是来自父亲与手下之人,却不想与孙向景所说大相径庭。若然孙向景所言不虚,自己此行可不就是助纣为虐,做了残害黎民百姓的勾当么?
想到此处,圣女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所说的,都是真话?”
孙向景更是激动不已,破口大骂道:“难不成我还要骗你一个女人不成!我去年与师兄前往吐蕃,虽未经过西夏边境,也多听闻当地百姓苦难情况,更有吐蕃大德仁钦桑布上师与我师兄亲口述说,岂会有假!你这女人,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那圣女当即愣在一旁,眼神发直,自想着之前种种,不禁浑身颤抖,坐倒在地,捂着脸就哭出声来:“这可如实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我原想相帮西夏百姓,竟是被父亲欺骗了不成!若是船王真给西夏人送去兵马钱粮,大战一起,岂不是我的罪过!”说着,竟是一下子哭成一个,不能自已。
孙向景看她这般模样,知道是真情流露,只怕是受了旁人的蛊惑,一时也是同情不忍。又觉得自己之前的话说过了些,连忙出言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大宋和西夏的战事已成定局,想那船王也左右不了多少。”
那圣女只是一味哭泣,也不搭理。孙向景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前几日圣女有心与他说话,他只不理;如今也轮到他尝尝这般滋味。他始终是个毛头小子,哪里懂得哄骗小姑娘的道理,虽是有个杨琼在前,终归是时间还短,姑娘的心思都还未曾摸透,此刻真是没有办法。
孙向景从来心地善良,虽然这圣女是太玄教与船王合作的中间人,两方商议的又是祸乱天下的大事,中间更是令徐方旭身陷险境。可经过之前一番对话,又看她如今反应,孙向景也知道这本不是圣女的原意,她不过是受了蒙蔽欺骗罢了。孙向景一时手足无措,想要上前安慰,奈何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越是着急,越是没有办法。孙向景只得入那圣女先前一般,不住寻些话头与她说话,妄图安抚宽慰。可那圣女至少有手下人禀报的些许信息,孙向景对她却真是一无所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满嘴跑火车,天南地北地扯上一番,又对大宋情势胡乱分析一通,更令那圣女焦急自责,哭声愈发大起来。
也是孙向景被绑缚了手脚,若他此刻能够自由活动,只怕要先给自己一通大嘴巴子,早已忘了那圣女的种种不是,只被女孩儿的眼泪软化了心肠。
好在那圣女虽见识少些,始终书是读得够的,心里自有一份道理,不多时也就缓解了许多。眼见大宋与西夏战事已成定数,妄自后悔也改变不得分毫,那圣女一钻牛角尖,竟一下子站起来,粉拳紧握,银牙暗咬,低声说道:“既然父亲这般欺骗与我,看来也是他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也罢,如今我就与他背道而驰,望能为他挽回一二,不致铸成大错。”
圣女声音虽低,孙向景在一旁也听得清楚,顿时一头冷汗,心想果然三师兄是过来人。这女人的心思真如三月的天气一般,说变就变,全然不可理喻。他眼见圣女振作,也不敢再提国家大事,只得捡些儿女私情与她说起,只求她再不要突然变脸,无端吓坏了自己。
那圣女一时想通,心中顿时一片通透,再无窒碍之处。人一下了决心,那真是放下千钧大石一般,顿时浑身轻松。圣女见孙向景方才一脸焦急,也知道他的好心,不由暗自发笑,又问道:“我先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那杨琼姑娘又是何等人物,真是你的妻子么?”
孙向景不敢再惹她,连忙答道:“不错,杨琼是我的妻子,我与她约好,明年就娶她过门。说起来,你与她当真十分相似,难道是失散的姐妹不成?”
圣女呵呵笑道:“也是个痴情的种子,还没过门就先叫了妻子。你说我与她相似,却不知相似道何种程度。想来世间之人何其之多,略有些相似也是有的。”
孙向景又说道:“我看你俩可不是略微相似,却是正如亲生姐妹一般,令人难以分辨呢。”
那圣女听他说得真实,也就低头想想,又说道:“如此,倒也有解释。天上的星辰千千万,地上的凡人万万千。一颗星辰照耀一个凡人,在人世间留下投影化身,牵扯宿命。想来我与那杨琼妹子便是同一颗星辰的不同投影,面貌相似。不过她既然是你的妻子,想来我俩命运相差许多,各有不同的因缘。”
孙向景哪里听过这等理论,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圣女。圣女见他瞠目结舌的样子,又娇笑道:“这些道理都是《太玄往事录》里记载的,你师傅没有教过你么?”
孙向景暗想师父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虽也精通命理天数,奇门遁甲之类,终究只传于了早夭的四师兄。自四师兄去后,师父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更是提都不提,直说其有伤天合,不当现于世间。
那圣女见天色太晚,也不再与孙向景多说,只叫他安心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又自叫来看守之人,叫他把孙向景押回营帐,给他羊毛毯子,风寒露重,别叫他生病了。
孙向景又是感激,又是烦恼,不住思考如何脱身,半宿没有睡着。
第一十四章 化为绕指柔
第二天一早,太玄教的商队又自启程。
孙向景这才知道师父师兄的好处。这商队启程,却容不得他多睡一时半刻,那真是说起就起,否则难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昨夜思虑半宿,此刻正是困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起来。说是起来,不过是睁开眼睛,走进马车,又被塞住嘴罢了。毕竟他现在被绳捆索绑,总不能缓缓起床更衣,仔细梳洗用膳。往日最叫他厌烦的事情,如今却成了求之不得的奢望。
商队一路前行,眼见就要穿过京兆府。孙向景听圣女说过,太玄教的总坛山门就在庆州附近,算路程再有几日也就能到,一时心急不已。
那圣女依旧来与他来说话,经过昨夜一番,如今更是直接坐进马车之内,面对面与他闲聊,排解路途困顿。
也不怪这圣女通敌,毕竟谁都有十七,谁都有十八。她一个妙龄少女,虽是满腹的经纶,始终见的少些。平日里围绕身边的不是父亲就是众多弟子,又那里有孙向景这般俊秀人品。自古以来,高挑瘦削,俊美开朗的少年总是能讨女子的欢心。下至清平坊的姑娘,上至前朝的武皇,竟没有一个能逃出这等男色纠葛,个个深陷其中。
圣女对孙向景,虽只是有些好感,当他朋友一般,不曾起丝毫男女心思,也却始终架不住他一张俊脸,一张甜嘴。两人间隔阂一旦打破,顿时有了共同话题,个中芥蒂也消解了不少。
圣女只是不住担心,又问孙向景今后打算。孙向景闻言惨惨一笑,说道:“还有什么今后。师兄已为我犯险,我却断不能将师门秘传说与你父亲知道。先前你们的门人弟子向我师父讨要经文,我师父早已将话说得清清楚楚。我虽年轻不懂事,也始终知道‘忠孝节义’四字,万万不能屈从。到了你家山门,左不过被你父亲百般逼问,大不了受他百般折磨,千种酷刑,一死以报师恩,也算不辜负了师父师兄这些年的恩泽。”说着,孙向景低下头去,眼中水波流转,脸上却是一副刚毅决绝。
真好个天老爷,他这一番话语表情,当真是古今忧郁美少年的表率,倾国之蓝颜祸水的极致,比之前朝武瞾时的张易之不遑多让。圣女一见他眼里将落未落的泪水,再看他慷慨赴死的神情,当时心里一痛,暗自想道,这孙向景早些被徐方旭之死伤透了心,如今果真是一心求死,决不妥协。若将他送到父亲面前,依着父亲的脾气,那真要将他扒皮抽筋,逼问《太玄经注》。圣女又想起自己昨夜的誓愿,顿时恍然大悟,这岂不就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要自己挽回父亲的错误,替他赎罪么?
当下,圣女问孙向景道:“你真宁死,也不愿意背出《太玄经注》?”
孙向景只一仰头,轻声说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他平日里常听师娘说起这话,虽不知其出处,也敬佩其中大无畏大牺牲的意境,早已牢牢记住,此刻脱口而出。
圣女虽不知道他这话源出何处,也明白其中那视死如归的气势,一时默然,凝望他片刻,咬牙说道:“既然这样,你今晚且等我!”说着,便起身出了马车,回自己的软轿去了。
孙向景见圣女离去,顿时收敛了眼泪,嘴角自勾起一抹笑意,心说道:“三师兄果然非凡,这美男计真是这般好用!早知道有这等手段,才上岸我就如此施为,又何苦受这些天的罪!”
原来他昨夜思忖半宿,始终想不到逃脱的方法,却又是想起三师兄传授的,专门针对女人的些许路数,想着如今也只有靠了圣女的帮助,才有一丝逃脱的希望。于是暗自谋划半宿,此刻爆发演技,果然一招得手,看样子是有了脱身的机缘。
孙向景也是纠结,只想着那圣女不是坏人,自己这般利用于她有些不妥。可是转念一想,如今师兄生死未卜,自己若真落入太玄掌教手中,只怕连给师父报信的人都没有。又想那圣女始终是太玄掌教的骨肉,想来不会受多少责罚,既然她起了弃恶从善的心思,自己也是给她这等机会,也算是做好事……吧?
孙向景猛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只安静休息调养,等着晚上。
也说孙向景这般艳福,旁人是盼不来的,竟能在半年之内,让两位绝色女子半夜等着为他牺牲付出,真是人才出众,也是因缘巧合。
夜里,天上飘起了小雨,商队依旧在外赶路,只得露营。
因着下雨的缘故,孙向景没有被带出马车,依旧被关在马车里面。
亥时过去片刻,他听见马车外传来了圣女的声音。不多时,那圣女打发了看守的人离开,自己钻了进来。
孙向景不敢看她,又是紧张激动,又觉得愧疚,只低下了头。
那圣女看了他片刻,开口说道:“我深思熟虑,始终觉得不能将你交给父亲。之前虽百般宽解于你,但我也是知道,你师兄重伤落海,只怕难逃一死,也是冤孽。你且走罢,莫教你你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圣女从袖口里摸出一把匕首,割断了孙向景手腕脚踝的牛筋绳索,又给他解开了身上的五花大绑。
孙向景也不想她这般干脆果决,愈发觉得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