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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河神君说:“我欲往蓬莱,路过京城,便来探访,不知那昙花养得如何了,是否一展芳华,让小友先睹为快了呀?”
陈致尴尬道:“养得不好,这个……枯死了。”
北河神君惊讶道:“小友不是以仙力滋养吗?”
“一时忘了,没来得及……”陈致下意识地隐瞒了花被崔嫣恁死的事,“不过我又搜集了几盆新的,神君有兴致的话,不妨一看。”
北河神君欣然同意。
两人去了仙草院。
自从崔嫣吩咐黑甲兵打理,仙草院就真正欣欣向荣起来,应季花卉争相怒放,疯狂生长的杂草也得到了修剪,变得清雅脱俗。
北河神君大为赞赏,连说三个“好”字:“小友养花的造诣一日千里啊!”
陈致尴尬道:“这个,是旁人打理的。”
北河神君笑道:“人间数年,小友赤子之心依旧。”
陈致恭敬道:“神君昔日教诲,陈致终身不忘。”
北河神君摆手道:“小友功德升仙,乃天地异数,本君亦敬仰之,‘教诲’二字万不敢当。小友昔日在北河冥思百年,方出魔障。只是,魔障易出,心伤难平。升仙升仙,只是‘身’成了仙,这心上的修炼还是万里长路的第一步,小友万不可退缩啊。”
陈致一凛:“多谢神君指点。”
北河神君说:“小友有七窍玲珑之心,我今日之言本事多余,唯有一句:小友只管安心办差,天道下的漏网之鱼,自有人收拾。”
陈致心下稍安:“多谢神君。”
北河神君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花花草草,才驾云东去。
他前脚一走,崔嫣后脚就到了,一进门就问:“来了客人为何不同我说?”
陈致正哼着小曲儿浇花,闻言顿了顿,回头道:“他来得匆忙,没来得及。”
“客人呢?”
“已经走了。”
崔嫣站在门口,面色不愉。
陈致浇了会儿花,终于觉察到沉郁的气氛,慢吞吞地挪到他身边,解释道:“他有事。”
崔嫣气闷中带着几分失落。陈致有个自己难以融入的圈子:与杨仲举的过去、与他师父的过去、与他朋友的过去……这些他都无法参与,甚至,连现在都那么不确定。
陈致问:“朝上可有大事?”
崔嫣不想逼得太紧,心下记了笔账,才将这一页翻了过去:“江南几个世家还不肯消停,打算奉西南王之子为帝,正招募士兵、筹集粮饷。”
陈致说:“西南王之子?”
“父亲尚不成气候,孩子更不必说。”崔嫣不放在眼里,“此事我已有安排。”
陈致点点头。
崔嫣又说了些杂七杂八的闲事,等陈致浇完花、除完草,两人一道用午膳,至下午,崔嫣拉陈致作陪,在议政殿处理奏章。
陈致歪在榻上,歪着歪着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梦里好似被什么纠缠住了,一会儿埋入土里,一会儿沉到海里,憋得喘不过气来。
“唔,嗯……呵!”
想要挣扎出噩梦的意志越来越强,他猛然喘了口气,惊坐起来,瞪着前方。
正帮他盖被子的崔嫣被吓了一跳,与他对望。
“你干什么?”陈致先声夺人。
崔嫣很快定下了神,举起被子以示清白。
陈致狐疑地看着他:“你刚刚是不是偷亲了我?”
崔嫣坦诚:“想过,没做。”
陈致盯着对方的嘴唇,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在检验他话的真假。
那无辜呆萌的样子叫崔嫣把持不住,将被子一丢,捏着他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陈致被亲了半天,才推开他,舔了舔嘴唇:“不是这个感觉。”
……
崔嫣牙根磨了磨,阴森森地说:“哦,那是什么感觉?”
陈致揉着脑袋:“就是被什么东西缠住,快要窒息。我是不是被梦魇着了?”可是,那感觉又不像是做梦……令人费解。他低着头,没注意到崔嫣眼神躲闪了一下。
“是不是太累了?”崔嫣伸手帮他揉太阳穴。
“也许吧,”陈致抬眼瞄到桌上的茶杯,“刚才谁来过?”
崔嫣说:“嗯?嗯……没人来过。”
陈致指了指桌上的杯子。
崔嫣拿起杯子递给他:“怕你睡醒了口渴,特意为你准备的。”
陈致接过杯子,上面的确没有喝过的痕迹,便一口饮尽。
崔嫣又斟了一杯,状若不经意地问:“你说的大补之药可准备好了?”
陈致接杯的手一顿,有些激动地说:“为何这么问?你准备把妖丹取出来?”
崔嫣笑道:“这么高兴?”
“你不高兴?”陈致生怕自己空欢喜一场,问得小心。
崔嫣道:“你高兴,我便高兴。”
打铁趁热,陈致问:“补药我随时都能准备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崔嫣说:“既然你这么心急,那就今晚?”
“今晚?”陈致声音微微拔高。
“今晚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问题。我算过黄道吉日了,今晚宜取丹!”陈致生怕夜长梦多,忙不迭地应承下来,“我马上去通知姜移做准备。”
崔嫣拉住他:“通知姜移做什么?”
陈致瞄着他的肚子,考虑怎么剖。
崔嫣无奈道:“妖丹我能自己吐出来。”
“!”陈致问:“一定要晚上吗?现在也挺吉利的。”
“……”
还有一大堆奏折要批的崔嫣婉拒了他的邀请。
陈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走前,还给了一个缠缠绵绵到天涯的幽怨眼神。崔嫣头也不抬地说:“再看下去,奏章到晚上也批不完。”
陈致拔腿就跑。
下午的阳光温和而不猛烈,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几年的皇帝生涯犹如梦境,飞快地掠过他的脑海,从懵懵懂懂地混吃等死,到兢兢业业地帮助崔嫣,这趟任务做得跌宕起伏,险象环生,好在结果不差。
只是,一想到任务结束之后,就可以回黄天衙交任务,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半是类似于近乡情怯的紧张——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靠近了胜利果实,反倒有些怀疑它的真实性,生怕又是美梦一场;一半是他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留恋。或许对陈应恪来说,这老牢笼般的皇帝生活,是壮志难酬的抑郁,但是对陈致来说,刨去了利益关系,与阴山公、崔嫣、姜移等人的相识,委实是一段令人难忘的回忆。
如今,这段回忆也到了收尾的时候。
他想过留下来,如答应崔嫣的那般,完整地走完陈应恪的人生。但是崔嫣越来越露骨的表示,令他不得不回避。毕竟,燕朝的开国皇帝,必定要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而陈留王的价值在陈朝终结的那一刻就已经化为乌有。
他坐着发了会儿呆,到掌灯时分才匆匆忙忙地出了皇宫,找姜移要草药熬了一碗普通的补药,滴了小半碗的血液进去搅匀,又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回宫。
崔嫣早已在乾清宫等候,他回来的时候,饭菜都热了两遍。
“这便是你准备的补药?”崔嫣好奇地看着陈致轻手轻脚的模样。
陈致说:“大补之物!”
崔嫣说:“我怎么听说你问姜移要了当归、枸杞……”
“这些是辅药,关键是主药!”陈致献宝似的放在桌上,“人间难寻!”
崔嫣捧过来,低头闻了闻,陈致紧张地阻止:“现在不能喝,一定要将妖丹取出来之后才能喝。”
崔嫣摸着药碗还有余温,便道:“那就先取出来吧,一会儿药凉了。”
眼见着胜利在望,陈致有些不确定:“凉了也不要紧,不如先吃饭?”
崔嫣摸摸他的手:“你紧张什么?”
陈致说:“总觉得要干一件大事,忍不住有些紧张。”
崔嫣笑道:“看你这样子,就算吃饭,也是食不知味,倒不如将事情办了,我们再慢慢地吃。”
陈致想想也是,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拖拖延延犹如慢性毒药,更不爽快,便点头答应了。
崔嫣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低头吐出一颗红色的妖丹来。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让人毫无防备。等他脸色惨白地倒下来,陈致才有所反应,一把将人扶住,递药过去:“药的味道有些怪,你不要管,只管喝就是了。”
崔嫣扯了扯嘴皮,虚弱地说:“我信你。”微微张口,就着陈致的手,将补药一口口地吞咽了下去。
陈致知道自己的血肉见效极快,安慰说:“很快就好了。”
崔嫣原本在笑,忽地脸色一变,吐出一口血来,震惊地看向他:“你……”
陈致吓了一跳:“我?你怎么了?”
崔嫣还想说话,嘴里的血却一口口地喷出来,身体痛得抽搐起来。
陈致几乎抱不住他,惊恐地叫道:“你到底怎么了?”
崔嫣抓着他手臂的手渐渐失了力道,桃花眼里,愤怒、疑惑、震惊、懊恼等情绪飞速地闪过,最后化作不甘的绝望,死死地盯着他。
陈致见他半天不动,颤抖地去摸他的脉搏,发现人竟然……死了。
死了……死了?!
陈致脑袋嗡得一声,犹如重锤击过,打得两眼发黑,手还紧紧地抱着崔嫣,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外头的黑甲兵听到动静,跑进来:“陛下?”
陈致猛然回神,大吼道:“叫太医!叫大夫!”
黑甲兵不明所以,急忙转身喊人。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个黑影飞快地冲进殿内,一掌拍开陈致,伸手去抢崔嫣的尸体。陈致像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撞开那人的同时,将崔嫣紧紧地搂在怀里,大有谁碰就与谁拼命的架势!
那人顿了一下,忽然在空中虚抓了一把,转身便跃入黑暗中。
“单不赦!”
陈致吼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发泄还是发怒。
黑甲兵在他的怒吼声中终于动了起来,纷纷大喊抓刺客。
一连串的变故终于让陈致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儿。他抱起崔嫣,不管惊世骇俗,直接腾云驾雾,到姜移住所。
正喝小酒啃鸡爪的姜移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陈致将崔嫣递给他:“你看看他怎么了?”
姜移在手腕上把脉,把了半天才说:“咦?我怎么找不到脉了。”
陈致沉声道:“他是不是死了?”
姜移:“?!”
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儿,姜移才尖叫着跳起来:“死死死死了?”
陈致说:“你有没有办法……”
“没没没没有!我不不不会毁毁尸灭迹!你另请高高高明吧!”姜移吓得头皮都要飞起。
陈致说:“不是,我是问你,有没有办法把他救活?”
姜移颤声道:“我我我我要是能把人起、起啊起死回生,我早就当神仙了!陛下他,他他他是怎么死的?”
陈致将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
姜移问:“你你你到到底到底给陛下喝了什么?”
陈致也很费解:“就是补药啊。药材还是从你这里拿的。”
姜移两只手乱挥:“胡说,胡说!与我何干!都,都是你你自己熬的药。”
陈致拍着脸颊让自己的冷静,想了想说:“会不会单不赦干的?他出现得那么巧合。”
姜移拼命点头,只要不让他背锅,谁背都可以。
陈致又问:“会不会是取妖丹的过程出现了差错?”
姜移说:“也也也有可能。说起来,我想想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