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离家六十载,儿时的玩伴,已是寥寥无几,李硕唏嘘不已,感叹物是人非。
站在浙商会馆前,红墙依旧,李硕说:“尽管看了碟片,但会馆还保存得这么完好,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不是没有惊险,破四旧时,有红卫兵小将欲将关圣殿、浙商会馆、江西会馆当作“四旧”付之一炬,老街人拼死捍卫,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哪里是什么四旧。解放后留在老街的人,不是码头工人,就是船工,属无产阶级,老街人全街总动员,船桨、锄头在手,红卫兵小将一看来势汹汹,不好惹,赶忙溜之大吉,这一片古建筑才免遭浩劫,得以保存下来。
李硕感慨万千:“谢谢乡里乡亲了。”
李家富甲一方,在浙江也有祖屋,依山傍水,颇有规模,文革期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付之一炬,只留下几间杂屋偏房,尽管后来李家各支照原样对祖屋进行了重建,但李硕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李硕说现在站在浙商会馆前,我知道浙江那边的祖屋少了什么,那就是人味,月是故乡明,屋则是越旧越亲。
李硕对范李惠冉说:“对于我们这一支来说,浙商会馆才是我们这一支的发源地。”
李硕进得会馆,在会馆的前厅虔诚地三叩首:“祖先庇佑,我回来了。”
杨志远这才知道,李硕之所以选在九月回老街,是因为当年他就是在九月离开的。这么安排,很有深意。
这次是李硕的怀旧之旅,李硕一间一间地逛,喃喃自语,这是我姆妈住的房间,我就是在这间房里出生的。这是我的卧室,惠冉你看看,我当年睡的床还在。杨志远注意到这是一张木雕大床,游龙戏凤,精雕细琢,之所以保留下来,就在于此。李硕在床沿边坐了下来,轻抚床沿:看看,这个烧印,是当年我不小心打翻油灯烧的,还好姆妈发现了,要不然就没有现在的李硕这一支了。
在后院的那垛青砖堆砌的墙前,李硕手扶墙体,好半天没说话,他默默地凭吊过往。伊人已逝,唯有青墙依旧。
晚饭是在后院的望江楼的五楼吃的,都是些会通最平常不过的小碟小菜。
是杨志远特意如此安排的。
知道老先生要来,舒韶华知道杨志远对此重视,特意把老先生的安排表拿来交与杨志远审阅。杨志远一看第一天的晚宴,安排在合泰宾馆,微微一笑,划掉,重新安排。在哪?就在浙商会馆后院的望江楼!
舒韶华说:“这行吗?那里面可是什么都没有?灶台是有,锅碗瓢盆全无,有些棘手。”
“什么都没有,没关系,从外面炒好菜端进去就是。”杨志远想了想,说,“也不必从合泰宾馆端菜,我看就从老街上的小饭馆端就是。饭馆务必干净,越正宗越地道越好,至于菜单,我看就西临江的鳊鱼,老街的麻婆豆腐,会通的小菜,清淡为主。”
舒韶华说:“这么简单?有些怠慢了不是?”
杨志远笑,说:“老先生这次回会通,说是考察,其实就是一次怀旧之旅,这一次的接待,不在于奢华,老先生走南闯北,尤其是现在,到哪里不是座上宾,比奢华我们比得上人家?接待以‘怀旧’为主。越能勾起老先生对儿时的回忆,就越成功。”
本来昨天就有安排,只因省长横插一脚,只得推迟到今天。
宴设两桌,一桌于望江楼上,就五人,李硕、范李惠冉、范亦婉以及杨志远和舒韶华,其他随同人员,就另设合泰宾馆,由刘鑫平、寻开平作陪。
虽是夏夜,望江楼上微风习习,倒也没有蚊叮虫咬。吃着西临江的鱼,看着西临江的景,范李惠冉、范亦婉可能没什么感觉,李硕却是感慨连连,说:“西临江的鱼就是鲜,老街的麻婆豆腐就是真正的地道,别的地方的就是不行,跟咱老街的就是没法比。”
杨志远微微笑,李硕这一句“咱老街”和四个“就是”让杨志远心有欣喜。
晚宴还喝了点小酒。李硕小饮了三盅。李硕初时不愿,摆手,说酒就算了。杨志远笑,说老先生,此情此景,不小饮一盅,岂不浪费了。李硕说我自小就不善饮酒,一喝就醉,闹出不少的笑话。杨志远笑,说这是老街人自家泡的药酒,祛风祛湿。
老街人以前在西临江边讨生活,长年累月与江河打交道,难免不受风湿病痛的折磨,那时的条件不允许,有个风湿痛什么的,不可能一天到晚去抓药,老街人就用药材泡酒,带着个酒葫芦,有事没事喝一口,驱寒祛湿,很有效果,自成古方。
李硕一听,说:“老街的古方,驱寒祛湿,那是得喝一口。”
一盅喝完,李硕意犹未尽,喝了三盅。要不是范亦婉在一旁阻止,李硕只怕还要多喝二盅。李硕笑,说:“杨先生,外孙女不让了,怎么办?”
杨志远笑,说:“这我也是无能为力,要不商量商量?”
范亦婉杏眼圆瞪,不管姥爷,也不管市长,两个字:“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杨志远笑了笑,把一个单子递了过去。李硕没有拒绝,笑呵呵地接过。范亦婉不明就里,问:“市长先生,你给姥爷的是什么?”
自然是祛湿的古药方。范亦婉不相信:“喝酒就可以祛风湿,有没有可能?”
“杨先生别怪,她们受的是西式教育,哪里知道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奥妙无穷,很是珍贵。”李硕笑,说,“别小看了这药方,不是老街人,根本就弄不到。”
饭后,李硕提出:“今晚就不住宾馆了,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杨先生能不能安排安排,让老朽在那张老床上睡一晚。”
范李惠冉没想到李硕会提出如此要求,她轻声细语,说:“爹哋。”
李硕自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唐突,他笑了笑,摆摆手:“那就算了。”言语间不免有些失落。杨志远其实对此早有准备,他微微笑,说:“老先生想在自家住一晚,没什么不可。”
李硕喜不自禁,说:“真的可以?不麻烦?”
杨志远点头,说:“当然可以,能有什么麻烦,被褥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手工的,自家染色,蓝色的被褥。”
李硕连连点头,说:“正是,正是,儿时睡得就是这种被子,绸缎面的我睡不习惯。”
范亦婉奇怪,说:“这样的天,盖被子?又没空调。”
“这你就不懂了,西临江边,一到夜晚,就江风阵阵,倍儿凉快。”李硕知道范李惠冉、范亦婉不习惯,说,“你们今晚就不用陪我了,自个住宾馆去。”
范李惠冉有些担心,杨志远笑,说,“安全问题,用不着考虑,老街是穷,但心齐,治安一直不错,而且派出所就设在旁边的关圣殿,河堤一线晚上也有人巡逻,放心。”
李硕说:“杨先生都说放心了,还能有什么事,都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晚上杨志远还给了李硕一个惊喜。饭后,杨志远问李硕,是休息呢,还是安排活动。李硕说,离家六十载,此朝回家,一时半刻,如何睡得着,杨先生有活动,那就看看。
什么活动,就在浙商会馆的前园,请会通的民间老艺人,给老先生献上一出皮影戏。折子递上来:《三打白骨精》。
李硕笑呵呵,说:“杨先生,你总是让老朽惊喜连连啊。真是有心了。”
整个晚上,老先生目不转睛,范亦婉却是噘着嘴,悄悄地问杨志远:“市长先生,就一块白布,一个人在后面晃来晃去,唱得都是什么,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范亦婉又如何听得懂,老艺人都是用纯正的会通腔在唱,铛锵铛锵铛铛锵,即便是老先生听起来,也是有些跟不上节奏了。但杨志远知道,对于此刻的老先生来说,跟不跟得上节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老先生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童年。
时光倒转。
小女孩问:“李一航,孙悟空能不能不把白骨精打死啊?”
李一航奇怪:“为什么啊?白骨精是坏人啊?”
小女孩说:“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希望白骨精死。”
李硕叹了口气,回到了现实之中,他对身边的杨志远说:“杨先生,能不能改改戏,让白骨精不死?”
这自然不是什么为难之事,老艺人说改就改,白骨精最终被观世音收了,成了观世音的跟班,总算没有化成一堆白骨。李硕幽幽一叹,但愿这能告慰故人的在天之灵,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段心事。
第二天上午,杨志远和戴逸飞前往浙商会所恭迎老先生。老先生早就起来了,正由手持拐杖和范李惠冉、范亦婉立于望江楼上。杨志远笑呵呵,说:“老先生,怎么样?昨晚睡眠可好?”
李硕笑呵呵,说原以为自己会失眠,哪知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两个字:踏实。李硕感慨,人老了,总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东西,在香港,每晚都是失眠。昨晚竟然没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都可以不顾,无忧无虑,想睡就睡,即便是打翻油灯,火烧床榻,也不必怕,因为有姆妈照看着,这么多年了,就昨夜,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李硕看了戴逸飞一眼:“这位就是戴书记?”
戴逸飞笑,说:“昨天就想来拜会老先生,可杨市长不让,说老先生六十载未归,让戴书记别吵扰,让老先生一个人自己静一静。”
李硕笑呵呵,说:“杨先生昨晚可没少吵扰我,一出又一出的,意外连连。”
戴逸飞笑,说:“是吗?看来杨市长这是擅自行动,没有请示汇报,得批评打板子。”
李硕哈哈笑,说:“打市长先生的板子,好好好,在老朽看来,杨先生可是孙大圣,古灵精怪,能谋会断,与一般的市长很是不同,戴书记打板子,怎么打?”
杨志远笑,说:“戴书记这板子,肯定是重重提起,轻轻落下。”
李硕笑呵呵。范李惠冉在一旁,看着杨志远,心想如父亲所言,自己见过市长无数,就算杨志远这个市长,不做作,坦坦荡荡,有时看他哪里像一个官员,就像一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这让其反而与众不同,有着其他官员所没有的真实和可爱。难怪老父亲归隐之后,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别人难以接近,却对这个杨志远另眼相待,这个市长还真是有些古灵精怪,有些意思。
杨志远和戴逸飞这次来有一个简短的仪式要办,还是想给李硕一个惊喜。
戴逸飞从包里拿出一个红本本,郑重其事地递给老先生。李硕不解其意:“戴书记这是——?”
杨志远笑,说:“还是想给老先生一个惊喜。”
李硕笑,说:“是吗,自从与杨先生接触之后,我已经是惊喜连连了,现在还有惊喜,孙大圣变戏法呢?”
大家哈哈笑,李硕接过红本本一看,竟然是一本由会通市房产局颁发的浙商会馆的房产证,户主一栏,清晰地打印着:李一航。
李硕惊讶万分,说:“戴书记,杨市长,这份惊喜太贵重了,老朽可不敢收。”
杨志远笑,说:“老先生,这本房产证,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浙商会馆,属不动产,老先生带不走,老先生可以在浙商会馆吃住,可以转赠,但是不能交易。而是浙商会馆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每年还需要拨款进行修缮保护,老先生一旦愿意接受赠送,成了户主,这笔款子,只怕今后就会找老先生要哦,所以这份礼物谈不上贵重,只怕还会增加老先生的负担,颇不讨好。”
这就如同那张地契,这本房产证即便是一副毒药,李硕也会照单全收,李硕笑呵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