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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黑甜一觉,不知所之.及至天明,慧明睁眼一看,只见天色晶明,忙说:“可迟了。”向对面床上瞧了一瞧,只见芳官头枕着炕沿上,睡犹未醒,连忙起来叫他.柳敬宣已翻身醒了,笑道:“可迟了!“因又推芳官起身.那芳官坐起来,犹发怔柔眼睛.慧明笑道:“不害羞,你吃醉了,怎么也不拣地方儿乱挺下了。”芳官听了,瞧了一瞧,方知道和柳敬宣同榻,忙笑的下地来,说:“我怎么吃的不知道了。”柳敬宣笑道:“我竟也不知道了.若知道,给你脸上抹些黑墨。”说着,丫头进来伺候梳洗.柳敬宣笑道:“昨儿有扰,今儿晚上我还席.“
慧明笑道:“罢罢罢,今儿可别闹了,再闹就有人说话了。”柳敬宣道:“怕什么,不过才两次罢了.咱们也算是会吃酒了,那一坛子酒,怎么就吃光了.正是有趣,偏又没了。”慧明笑道:“原要这样才有趣.必至兴尽了,反无后味了,昨儿都好上来了,圆通连臊也忘了,我记得他还唱了一个。”四儿笑道:“姐姐忘了,连姐姐还唱了一个呢.在席的谁没唱过!“众人听了,俱红了脸,用两手握着笑个不住.
忽见南宫璀云笑嘻嘻的走来,说亲自来请昨日在席的人:“今儿我还东,短一个也使不得.“众人忙让坐吃茶.圆通笑道:“可惜昨夜没他。”南宫璀云忙问:“你们夜里做什么来?“慧明便说:“告诉不得你.昨儿夜里热闹非常,连往日老太太,太太带着众人顽也不及昨儿这一顽.一坛酒我们都鼓捣光了,一个个吃的把臊都丢了,三不知的又都唱起来.四更多天才横三竖四的打了一个盹儿.“
南宫璀云笑道:“好,白和我要了酒来.也不请我,还说着给我听,气我。”圆通道:“今儿他还席,必来请你的,等着罢。”南宫璀云笑问道:“他是谁,谁是他?“圆通听了赶着笑打,说着:“偏你这耳朵尖,听得真。”南宫璀云笑道:“这会子有事不和你说,我干事去了.一回再打发人来请,一个不到,我是打上门来的。”柳敬宣等忙留,他已经去了.
这里柳敬宣梳洗了正吃茶,忽然一眼看见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因说道:“你们这随便混压东西也不好.“慧明圆通等忙问:“又怎么了,谁又有了不是了?“柳敬宣指道:“砚台下是什么?一定又是那位的样子忘记了收的。”圆通忙启砚拿了出来,却是一张字帖儿,递与柳敬宣看时,原来是一张粉笺子,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柳敬宣看毕,直跳了起来,忙问:“这是谁接了来的?也不告诉。”
慧明圆通等见了这般,不知当是那个要紧的人来的帖子,忙一齐问:“昨儿谁接下了一个帖子?“四儿忙飞跑进来,笑说:“昨儿妙玉并没亲来,只打发个妈妈送来.我就搁在那里,谁知一顿酒就忘了。”众人听了,道:“我当谁的,这样大惊小怪,这也不值的。”柳敬宣忙命:“快拿纸来。”当时拿了纸,研了墨,看他下着“槛外人“三字,自己竟不知回帖上回个什么字样才相敌.只管提笔出神,半天仍没主意.因又想:“若问赵雨杉去,他必又批评怪诞,不如问清琳去。”
想罢,袖了帖儿,径来寻清琳.刚过了沁芳亭,忽见岫烟颤颤巍巍的迎面走来.柳敬宣忙问:“姐姐那里去?“岫烟笑道:“我找妙玉说话。”柳敬宣听了诧异,说道:“他为人孤癖,不合时宜,万人不入他目.原来他推重姐姐,竟知姐姐不是我们一流的俗人。”
岫烟笑道:“他也未必真心重我,但我和他做过十年的邻居,只一墙之隔.他在蟠香寺修炼,我家原寒素,赁的是他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无事到他庙里去作伴.我所认的字都是承他所授.我和他又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因我们投亲去了,闻得他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如今又天缘凑合,我们得遇,旧情竟未易.承他青目,更胜当日.“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尴尬
柳敬宣听了,恍如听了焦雷一般,喜的笑道:“怪道姐姐举止言谈,超然如野鹤闲云,原来有本而来.正因他的一件事我为难,要请教别人去.如今遇见姐姐,真是天缘巧合,求姐姐指教。”
说着,便将拜帖取与纯悫看.纯悫笑道:“他这脾气竟不能改,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了.从来没见拜帖上下别号的,这可是俗语说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什么道理。”柳敬宣听说,忙笑道:“姐姐不知道,他原不在这些人中算,他原是世人意外之人.因取我是个些微有知识的,方给我这帖子.我因不知回什么字样才好,竟没了主意,正要去问林妹妹,可巧遇见了姐姐。”
纯悫听了柳敬宣这话,且只顾用眼上下细细打量了半日,方笑道:“怪道俗语说的闻名不如见面';,又怪不得妙玉竟下这帖子给你,又怪不得上年竟给你那些梅花.既连他这样,少不得我告诉你原故.他常说:古人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说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所以他自称槛外之人';.又常赞文是庄子的好,故又或称为畸人';.他若帖子上是自称畸人';的,你就还他个世人';.畸人者,他自称是畸零之人,你谦自己乃世中扰扰之人,他便喜了.如今他自称槛外之人';,是自谓蹈于铁槛之外了,故你如今只下槛内人';,便合了他的心了。”
柳敬宣听了,如醍醐灌顶,嗳哟了一声,方笑道:“怪道我们家庙说是铁槛寺';呢,原来有这一说.姐姐就请,让我去写回帖。”纯悫听了,便自往栊翠庵来.柳敬宣回房写了帖子,上面只写“槛内人柳敬宣熏沐谨拜“几字,亲自拿了到栊翠庵,只隔门缝儿投进去便回来了.
因又见楚敬连梳了头,挽起シ来,带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妆,又命将周围的短发剃了去,露出碧青头皮来,当中分大顶,又说:“冬天作大貂鼠卧兔儿带,脚上穿虎头盘云五彩小战靴,或散着裤腿,只用净袜厚底镶鞋。”又说:“楚敬连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别致.“因又改作“雄奴“.楚敬连十分称心,又说:“既如此,你出门也带我出去.有人问,只说我和茗烟一样的小厮就是了。”柳敬宣笑道:“到底人看的出来。”楚敬连笑道:“我说你是无才的.咱家现有几家土番,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儿.况且人人说我打联垂好看,你想这话可妙?“
柳敬宣听了,喜出意外,忙笑道:“这却很好.我亦常见官员人等多有跟从外国献俘之种,图其不畏风霜,鞍马便捷.既这等,再起个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况且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们有福,生在当今之世,大舜之正裔,圣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亿兆不朽,所以凡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ェ头缘远来降.我们正该作践他们,为君父生色。”
楚敬连笑道:“既这样着,你该去躁习弓马,学些武艺,挺身出去拿几个反叛来,岂不进忠效力了.何必借我们,你鼓唇摇舌的,自己开心作戏,却说是称功颂德呢。”柳敬宣笑道:“所以你不明白.如今四海宾服,八方宁静,千载百载不用武备.咱们虽一戏一笑,也该称颂,方不.负坐享升平了。”楚敬连听了有理,二人自为妥贴甚宜.柳敬宣便叫他“耶律雄奴“.
究竟陈府二宅皆有先人当年所获之囚赐为奴隶,只不过令其饲养马匹,皆不堪大用.诸葛清琳素习憨戏异常,他也最喜武扮的,每每自己束銮带,穿折袖.近见柳敬宣将楚敬连扮成男子,他便将葵官也扮了个小子.那葵官本是常刮剔短发,好便于面上粉墨油彩,手脚又伶便,打扮了又省一层手.李纨探春见了也爱,便将宝琴的щ官也就命他打扮了一个小童,头上两个丫髻,短袄红鞋,只差了涂脸,便俨是戏上的一个琴童.
诸葛清琳将葵官改了,换作“大英“.因他姓韦,便叫他作韦大英,方合自己的意思,暗有惟大英雄能本色';之语,何必涂朱抹粉,才是男子.щ官身量年纪皆极小,又极鬼灵,故曰щ官.园中人也唤他作“阿щ“的,也有唤作“炒豆子“的.宝琴反说琴童书童等名太熟了,竟是щ字别致,便换作“щ童“.因饭后平儿还席,说红香圃太热,便在榆荫堂中摆了几席新酒佳肴.
可喜尤氏又带了佩凤偕鸳二妾过来游顽.这二妾亦是青年姣憨女子,不常过来的,今既入了这园,再遇见诸葛清琳,诸葛清怡,芳蕊一干女子,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二语不错,只见他们说笑不了,也不管尤氏在那里,只凭丫鬟们去伏侍,且同众人一一的游顽.一时到了怡红院,忽听柳敬宣叫“耶律雄奴“,把佩凤,偕鸳,诸葛清怡三个人笑在一处,问是什么话,大家也学着叫这名字,又叫错了音韵,或忘了字眼,甚至于叫出“野驴子“来,引的合园中人凡听见无不笑倒.
柳敬宣又见人人取笑,恐作贱了他,忙又说:“海西福朗思牙,闻有金星玻璃宝石,他本国番语以金星玻璃名为温都里纳';.如今将你比作他,就改名唤叫温都里纳';可好?“楚敬连听了更喜,说:“就是这样罢。”因此又唤了这名.众人嫌拗口,仍翻汉名,就唤“玻璃“.
闲言少述,且说当下众人都在榆荫堂中以酒为名,大家顽笑,命女先儿击鼓.平儿采了一枝芍药,大家约二十来人传花为令,热闹了一回.因人回说:“甄家有两个女人送东西来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难以下咽
纯悫和赵雨杉诸葛玥三人出去议事厅相见,这里众人且出来散一散.佩凤偕鸳两个去打秋千顽耍,柳敬宣便说:“你两个上去,让我送。”慌的佩凤说:“罢了,别替我们闹乱子,倒是叫‘野驴子';来送送使得。”柳敬宣忙笑说:“好姐姐们别顽了,没的叫人跟着你们学着骂他。”偕鸳又说:“笑软了,怎么打呢.掉下来栽出你的黄子来。”佩凤便赶着他打.
正顽笑不绝,忽见东府中几个人慌慌张张跑来说:“老爷宾天了。”众人听了,唬了一大跳,忙都说:“好好的并无疾病,怎么就没了?“家下人说:“老爷天天修炼,定是功行圆满,升仙去了。”诸葛玥一闻此言,又见陈珍父子并陈琏等皆不在家,一时竟没个着己的男子来,未免忙了.只得忙卸了妆饰,命人先到玄真观将所有的道士都锁了起来,等大爷来家审问.一面忙忙坐车带了赖升一干家人媳妇出城.
又请太医看视到底系何病.大夫们见人已死,何处诊脉来,素知陈敬导气之术总属虚诞,更至参星礼斗,守庚申,服灵砂,妄作虚为,过于劳神费力,反因此伤了性命的.如今虽死,肚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的紫绛皱裂.便向媳妇回说:“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众道士慌的回说:“原是老爷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坏事,小道们也曾劝说‘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爷于今夜守庚申时悄悄的服了下去,便升仙了.这恐是虔心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