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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的刺槐花,像极了碧绿素装中一树一树的飘雪,刺亮了行人的眼。
☆、第三章:琴瑟起,笙箫默
? 赵容宜看见柳七七出来的时候,有些心惊。仿佛透过那张苍白的脸,那双绝望无措的眼睛,她看见的,是一个已经远去的自己。很多年以前,母亲曾经对她说,江南的儿女,都是极好极好的。那时她便生出一种期盼来:一定要去江南看看,去看看那些极好的江南儿女,去看看传说中的南国名士和秦淮胭脂……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才发现一切都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美好,江南的儿女,和中州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也有快乐和不快乐,笑容和悲伤……
直到那一抹鹅黄|色的倩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市里,赵容宜才收回目光,转身朝楼上走去。这般偏偏潇洒的书生,行走在有些拥堵的酒楼里,似乎并不显眼。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冬歌正背对着她,直直地立在窗前看着外面。冬歌长得很高,似乎比记忆中的雪生还要高。他笔直地站立在那里,白衣如雪,当真应了那句风景如画: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凝眉想了想,最后还是打了声招呼:“冬歌。”
冬歌没有回应,似乎是没有丝毫反应,仍旧那样定定地站立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么多年以来赵容宜从来都没有明白过。他站着,她便也站着,阳光的剪影落在地上,交织了两个人的沉默。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赵容宜心里渐渐升起,在这个肖似雪生的背影里。那时候赵四小姐还只有十四岁,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半大的孩子,喜欢玩闹,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不喜欢成天和姐妹们困在园子里,便总是打扮成二哥的小厮,跟着那个走马观花的二哥在都中四处游荡,狩猎、打马球、射击、踏青、吃花酒、逛赌坊、出入宫廷……那么多的快乐,那么多的笑语。然后有一日,毫无征兆地,她在阆寰台看见了那个背影,她一生的魔障。
“姐姐?”冬歌从他自己的出神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一转头便看到了身后那个呆愣愣站在原地的赵容宜。她似在笑,似在哭,似在怨,似在念,又似什么表情也没有,那么地复杂。那一刻的赵容宜神色里的自相矛盾,第一次让冬歌觉得看不懂了。冬歌看着目无焦距的赵容宜,又轻唤了一声:“姐姐。”这回,赵容宜忽然回了神,有些错愕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冬歌,欲言又止。而冬歌便问道:“姐姐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赵容宜不答,其实冬歌也明白,她是又想到了那个人了吧。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她道:“苏州并无那人的线索,待会儿我先去钱庄取些钱,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这是一句很平凡的话,他也说了多年,赵容宜却仍然倍感失落。一个人,积累了十年的失落,那失落便渐渐地化为绝望和迷惘,而寻找雪生,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目的,而是成为了一种习惯。一个女子,不顾世俗礼教的拘束,不顾渐渐消逝的年华,用十年的光阴去寻找一个人,去寻找一段年少时无疾而终的爱恋,将自己所有的爱恨埋葬在回忆里,似乎很傻,可是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这般傻的人了。冬歌有些不忍心见到她这个样子,却不得不继续说道:“你究竟要找到什么时候,说不定那个人早就已经——”已经有了他自己的生活,有了妻子孩子,也许,早将你给忘了,也许,早已不在这人世间。可是这些话,要怎么说出口?哎。冬歌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他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不再说话。其实那些他从未说出口的话,赵容宜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曾经那样一个开朗活泼、鬼灵精怪的中州“异类”,那般玲珑剔透,义无反顾和决绝,又怎么会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赵容宜沉默须臾,乃凝眉对冬歌说道:“冬歌,我以前对你说的并非全是事实,其实我娘亲嫁到中州后并不快乐。世人只晓‘一朝秉花容,两岁与君宜。’的幸运与美丽,却不思‘婉兮素娥扑流萤’仅是回忆时才有的惊艳,而‘琴瑟鸣鸣和心吟’更只是我爹爹对他自己少年时光的怀念。他是个很自私的人,而他在词中所思念的,并不是我娘亲,而是一段再也不会有的年少时光。当你真的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刻骨回忆,便会发现,其余的人其余的事,都只是‘其余’。于我爹爹而言,其余的人和事,都还不算是其余,那是因为他是战功赫赫的东亭侯,他一生的梦想便是建功立业,名载万古青史。而于我而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除了雪生,其余的,都只是其余罢了。我,只是赵容宜而已。”赵容宜的目光是那么坚定、决然,并终让冬歌不得不承认,原来赵容宜从来都不会放弃对雪生的执念,永远都不会。他震撼地看着她,脸色有些发白,笑容更是惨淡,然后便是慌乱地转过身,闭上双眼,也不再说话。在那一片无尽的黑暗里,似乎有一个白发苍苍、瘦骨嶙嶙的老妪,仍旧拖着疲累的步伐,在雪地里不停的走着……当你真的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刻骨回忆,便会发现,其余的人其余的事,都只是其余。你会胼手胝足一人穿越寂寞的荒原,迎着索漠和独孤,走向最终的死亡,就算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便是赵容宜。
悠远清扬的箫声缓缓流出,仿佛夜空流泻的月华,远远从天上飘来。太阳似乎黯淡了,白云似乎凝滞了,窗外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似乎停在了这一刻。幽静宛若云丝游荡,娴雅款款移步,掀开了雾霭中的山河寂寥,染上了荒原里的枯草索漠。淡远不惹别离苦,箫怨总在让人不经意的沉醉里,铺开的却是一地的沉静和潇洒。伯牙再怎么么好,遇不到子期也是枉然,可惜了一曲广陵散。
碧箫吟,白衣画,楼上公子知是谁,一曲山河覆天下。——很多年以后,世上将会流传这样的歌谣。然而这一刻,苏州城里的箫声,让赵容宜心里感到愈加沉重。我想要找他,一直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即是找不到,那也是赵容宜一个人结果啊。
来去无痕,箫声如风,淡淡地在人的脑海里回响。冬歌收了箫,转过身微微笑着,说道:“姐姐,方才那位姑娘,姓柳名璩,小字七七,便是我尝与你说起过的苏州城府柳大人府上的千金。”冬歌顿了顿,见赵容宜等候他下文,乃叹声道:“柳七七后日大婚,我欲助她逃婚。”
赵容宜迟疑半晌,乃猛然瞪大眼睛,吃惊地问道:“你、你要劫亲?”
冬歌笑着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将手中的碧箫递给她,道:“姐姐,希望你早日找到雪生,我便不再、不再陪你一起走了。”
赵容宜怔愣地看着那只洁白纤瘦的手,那支莹润通透的碧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陪伴了你六年,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在离别时,总要感伤一番。这世间的聚散离合,总是太过无常,便让人心生出许多颓丧来,想着,既然今日总是要这么一别,当初何必又要那么相遇呢?然而,人活在这世间,便总要遇上那些让你快乐让你感伤人,因缘和合,不留不息。那年冬日,赵容宜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将那支碧箫从雪生手里骗来,那女孩站在梅花树下,任梅花落了一裘的红,也要固执地抓着那支碧箫,鼓着红腮帮子狡辩道:你说但凡这园子里的,任我看见什么喜欢的物什,拿走便是。你也在园子里,我又不能将你当成物什拿走,当然只能先拿个贴身定情之物咯。风缭乱了女孩额前的刘海儿,一双明丽狡黠的眼睛在白雪红梅地里仿佛比灼热的太阳还要光芒四射,而那时的雪生,只是静默地看了她片刻,继而面无表情地说道:恬不知耻。一字一字,冰冷无情。那本该是很重的四个字,赵容宜却丝毫不感觉惭愧。她想,刀子嘴豆腐心,雪生就是那么个人罢。那时她疯魇般地喜欢那个人,无论他说什么话,她总是能够往好的方向想……
“姐姐,还你。”冬歌见她只望着自己手中的碧箫发愣,便干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碧箫塞到她手心里,扬长而去。行至门口,蓦然回首,发现她竟还顾自呆看着那碧箫,乃复而绝然而去。那一刻的决然,并不比赵容宜对雪生的少。只是那决然里,有太多别的东西,参杂其中。
那一年他十一岁,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她走,他亦走。她停,他亦停。那时候的冬歌,或许并不是想要这么一直跟着的。那时候的赵容宜,仍然是那个侠肝义胆的小姑娘,她便让他跟着,一直跟他说话、逗他笑。有一天,他看见她拿了一支碧箫在台阶上坐着哭,原来竟是为了那指甲大小的一条裂缝。他第一次对她开口,他说,姐姐,把它给我,我将它修好。那是年少时的冬歌对赵容宜说的第一句话。后来,冬歌真的将裂缝补上了——在原来的地方多了一眼玉扣。很多年以后赵容宜回忆起那一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笑道:“坏了就是坏了,就算补上了裂缝,也只是将它变成了一件新的东西。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可是,在很多年前的那个春日,赵容宜只是看着坐在巨石上吹箫的白衣少年,看了很久,直到他停下,要将那修好的碧箫还给她,才摆手笑道:“不了,你真的将它修好了,只是这么好的碧箫,合该留给珍惜它的人。而我并不擅箫乐。”再后来,那碧箫,便成了冬歌的随身携带之物,即使是在他知晓了它的来历之后。
此去经年,别了多少红尘旧事。而这一刻,通身晶莹碧透的玉箫静静地躺在赵容宜白皙的手心里,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没有丝毫的温度,仿佛一段远去的回忆,沉默着。沉默的笙箫,用它的沉默镌刻了一世的爱恨别离。而我,赵容宜,不愿再让沉默来结束我们的命运。雪生。
是夜,辗转难眠,披一层春寒料峭,听说书人口中这座城市的故事,舀一壶醇美浊酒逍遥而行,寻至烟波江上,靠坐着一袭柳烟倩影,听那胭脂湖畔渺远的琵琶声,悠悠荡荡没入月色里。有道是: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销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终了无凭据……”晏几道的词,柔丽婉转,和着琵琶的长情,不知泪洗了多少女子的胭脂与愁肠,真乃凄婉迷离,如泣如诉。青岩碧瓦夜色江南里,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只因十年不与离人遇,这满腔惆怅要与何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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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鸳鸯断,琉璃散
? 那日苏州城里洋溢着一股挥散不去的喜气,你走在街上,甚至可以看到每一个人脸上喜悦的笑容。阳光被清河桥遮住的光辉灼伤了行人的眼,商船穿梭间披上了一层柔丽的纱衣,赵容宜甚至觉得那空气中的槐花香熏得人头疼。
青衣书生,白衣少年,混迹人群,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据说,那是数年前从钱塘移居而来的西城叶家庄,而叶家庄的庄主叶衡,今日迎娶州府大人家的千金柳璩。一个是闻名江南的江湖豪杰,五湖富商,青年才俊;一个是世代簪缨的千金小姐,貌美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