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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周也会打电话给王雅贞,那个曾经将所有爱与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女人,好不容易等他大学毕业,却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女人将他掠夺,且顺便夺走了他应有的前程美景。王雅贞在电话里总是沉默寡言,李泊远知道那是她在暗自掉泪,母子之间保有多年相依为命积攒下来的了解和默契。李泊远通常给出她几句无关痛痒的问候,就挂了电话。他亦害怕,这种掺杂着失望的沉默,时间越是延长,隐匿的杀伤力就会越加发酵并迅速扩散至身体每个角落,轻而易举击中他心脏最柔软的部分,百发百中。
在一切都没有能力改变的时候,李泊远会这样告诉自己,别想,走下去。?
☆、第三章 恶魔(2)
? 初夏的夜晚,天幕黑得发紫,几粒星辰此消彼灭于其间。李泊远站在单元楼下,迎面拂来的夜风掀起了他的衬衣衣领。毕竟节气初过立夏还未至小满,风虽温柔,却没温度。
他点起一支烟。烟雾像是从烟头钻出的白蛇,在星光和灯光两相交织映照里,顺着风歪歪曲曲地扭动而去。自从卢月频繁加班以后,他的烟量也开始呈上升趋势。
今天他一如既往将饭菜温热好,用盘子罩盖保温,下楼迎接卢月。他抽了一支又一支烟,不住望向路口,仍不见卢月身影。站了二十分钟,他拨出卢月的电话,无人接听。他行至马路前,关注着每辆停下的出租车以及每个从远处行来的路人。
李泊远不敢离开,害怕卢月归来见不到他。此时超出了卢月平常归家时间已四十分钟。他逐渐感到夜风的沁骨。他站不住了,去楼道里取了摩托车,边行驶边打量两侧的人行道,直至车子抵达到了南区。当他发现卢月公司写字楼的大门已经紧闭时,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淹没了他。
李泊远又骑车回到同安街,心中秉持的唯一希望破灭。卢月并没有回到家。他无法使自己镇定,捉住路上一切可以询问的生物,却没有得到任何建设性的答复。他突然后悔不去公司接她,愚蠢到会依附她的无理要求。他甚至后悔当初过于考虑经济因素而租下了这里廉价的房子。毫无头绪的他像个游魂飘荡在深夜的同安街,每条巷弄,每个角落都被他搜寻了一遍。
每一个闪现的人影,似乎都能燃起希望,却终究幻化成无数落空的堆叠。
后来,他在临街的一条巷子里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准确来说,那不算是巷子,而是两栋陈旧建筑物狭窄间距形成的紧迫空间。扑鼻而来的是潮湿腐恶的气味,那种气味像是从死了很久的老鼠身上散发出来的,又像是某只无家可归的野猫洒下的尿液。腥味与骚味的混合后随着徐徐的晚风在逼仄无光的巷弄里徘徊,游移。
尽头。现出一抹突兀且灼眼的光亮。李泊远走向那束诡异的惨白色的光。光源制造者或许是听到了响动,立马熄灭手机屏幕发出的光茫。
不要过来,拜托你。
渗透了哀求与无助的声音,略带着梗咽,从墙角那团黑糊糊的影子传出。这声音的熟悉程度与李泊远此时心脏的蜷缩程度形成正比。他在黑影前方蹲下。之前所有不安与惶惑,似乎正在与眼前若隐若现的画面连上笔直的对应线。他伪装出镇定的语气说,是我。别怕,是我。
他颤抖着手,捉住那团黑影的手,那只手亦在发抖,且温度流失。他沿着连接这只手的臂膀向上抚摸,直到抚触到她的下颌左侧,他都没有感到任何衣物类面料的阻碍。
当他碰触到她的脸颊,手心被什么所浸湿时。她像只受了惊骇的小兽,猛然尖叫。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里,含带了无法上下连贯的言语片段以及吐字含糊的音符。
他心如刀绞安抚她,乖,不吵,我带你回家。
凄厉刺耳的哭喊声划破如死水一般黑沉的夜空,若隐若现的星辰的存在显得甚为窘迫和多余。她每一个落在他身上的拳头,都意味着对现实的憎恨,或者是她崩溃情绪的宣泄。尽管她很用力,他却丝毫不觉得疼,除了心脏。
他小心翼翼地安抚她,待她悲恸的哭喊变成低声的啜泣,才颤抖着手拾起散落在她臀部旁边的衣物。他手掌中的丝滑触感,似乎正拿捏着某种身体软糯无骨的爬行生物的冰冷尸体。他一件件给她套上。仿佛她是个婴儿,而他像是初为人父,笨拙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暴露过久而不具温度的肌肤,他却觉得滚烫。
他背着她。每行一步,就堆积了一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与失望。
回到家,他把她安放在床上。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开口说话。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对于现实世界的束手无策。良久,她开口,帮我烧水,我要洗澡。
好。他木讷地回道,起身迟缓地走向卫生间。
不要说出去,不要报警,我讨厌别人异样的眼光,从小就讨厌。听到没有?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停顿了很久,回应道,好。
这一夜,卢月几度从梦中惊叫醒来,然后是微弱的啜泣。李泊远根本无法入睡,他只是等待着下一次安抚卢月。他抽完整整一包烟。直到毫无意义的曙光从窗帘缝隙间钻进狭小的屋子。火红的太阳在窗外粉墨登场,忙碌的人们处于新一天起点的位置,而李泊远的灵魂仍陷在黑夜尽头的粘稠沼泽地中无可自拔。
后来他得知,卢月那日下班后打车至路口,被三个男人挟持到巷子里,先是对她进行言语侮辱和胁迫,后起了邪念,三人轮流对她实施了侵犯。讽刺的是,事件并非意外,而是陈岚欠下巨款的高利贷组织对她的逃债行为的一次警告。或者可以这样说,李泊远当初给她的钱,她并没有用以填补巨债的窟窿,而是选择了携款失踪。
那一年末城夏天的雨水特别多。街上的行人总是来往匆匆,仿佛这雨水是毒液,会灼伤了他们的肌肤。兴许这人们避之不及的液体,不过是阴霾天际宣泄悲伤情绪时掉下的眼泪,老天想哭便哭,如此洒脱且任性,着实令人无奈却也羡慕。
李泊远却无勇气落泪,他认为懦弱和感冒一样都是会传染的病毒。他必须振作,即使很费劲。他多么希望他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公司能多些项目,哪怕一个,他也能从中争取些作为或是能从中赚到贴补家用的金钱,无奈的是,他连加班的机会也没有。
卢月的公司却是项目不断,她赚钱的机会比他多了太多。那次事件过后,李泊远本想让她辞职,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可她却绽开诡谲又嘲讽的笑意,语气冷漠得像把尖利的冰刀,直插入李泊远的心脏最敏感亦最柔弱位置。她说,休息?我没资格的,我不赚钱,莫非等关心或是你那个富二代朋友大发慈悲打赏给我们?还是祈求老天别下雨了,下点金子?
李泊远总是被这种话堵得哑口无言。
残酷的现实像是将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地拴缚在卢月的关节要害,而她终究被这绳索另一端强有力的手拉扯成一个为金钱律动的木偶,除了每月要帮陈岚还债务,还须承担家里的开销。李泊远微薄的薪资除了买菜和给摩托车加油,已经所剩无几。而这笔巨额债务的真实主人,却像石沉大海,毫无音讯。每次卢月去银行汇钱的时候,李泊远都想把取款机另一头的人,揪扯出来狠揍一顿,他甚至觉得杀了他们也不为过。如果卢月不是那么好面子,他的确会那么做。
卢月开始从公司带回家里一些策划方案,要求李泊远一起帮忙做。李泊远闲来无事,正好将无处发挥的才能和精力都投入了这些方案。然而也只有他熬夜并且绞尽脑汁做出了方案以后,卢月脸上才会展露出一丝久违的,淡淡的,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这笑,虽然真假难辨,冷暖不明,却也总比她沉着脸强。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
☆、第四章 塔(1)
? 落雨的黄昏。李泊远较以往更早地离开了无所事事的岗位,骑车路过一间外贸玩具店,他停下了车。对外开放的玻璃橱窗的中心位置摆放了一只做工精巧的小丸子毛绒玩偶。小丸子无辜的模样使他回忆起曾经他和卢月路过这里时,卢月俏皮地对着他模仿过这种神情,当时他准备买下这个玩偶,卢月却嫌贵拽着他离开了这里。
此时,他对着这个玩偶发呆,脑海中回放着一些因之衍生的又与之无关的情节片段。
伶俐热情的店员将他招待进店内,似乎发现他的迟疑,便对他说,这个玩偶是日本进口的,国内只有我们店有货,先生如果喜欢它,我可以跟老板申请为您打折,或者是做一个分期付款。最后四个字被李泊远听进。
抱着价格不菲的玩偶,他又来到一家鲜花店前,请老板包装了一束颜色鲜艳的玫瑰。他将摩托车搭上了雨棚,后备箱里的小丸子玩偶一副呆滞无辜的神情,似乎是在忍受着身边那捧鲜花廉价且媚俗的香味。
到了南区。李泊远将车停在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准备给卢月一个生日惊喜。他正点燃一支烟,就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绛紫色的伞下,唐棠对着他妩媚地微笑。她的指甲油和伞的搭配了同个色系,绯色唇彩稍显清淡却散发光泽。在烟雨蒙蒙中,唐棠显得娇媚动人。
李泊远回她微笑,这么巧。除了这个他真不知道说什么。
唐棠握住伞柄的手指,细微地扭动一下,嘴角浅浅上浮,不是巧,是我特意走过来的。须臾,她说,给我一支烟好吗。
李泊远将烟盒递给她,她从中取出一支。他将火机点燃,她的脸凑近火光,没有拿伞的手遮挡在微小的火焰旁,无意间碰到了李泊远的手。他下意识收回了手,她却是嘴角上扬。
唐棠吐出一口稀薄的烟雾,在潮湿空气中扩散,氤氲,接着与水汽融为一体。她用缓慢的语速说,卢月马上就升成经理了,真为她高兴。
李泊远心中讶异,因为卢月没有跟他提起过。可他并不想让唐棠察觉他的讶异,于是说,嗯,是的,她很努力。唐棠的笑意更甚,说,她最近的方案做得不错,一看就是高水平制作。李泊远知道“高水平制作”的□□,却装作不明白,是的,我说过她很努力。
雨点若有似无地落在唐棠的伞盖表层以及做工精良的皮鞋鞋尖上,李泊远将目光转向写字楼大门,以回避唐棠含带诡异微笑的注视。此时,唐棠的手突然伸到他额头前,指甲边缘轻轻刮到了他的眉梢。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他心似被针尖划过。唐棠笑着说,头发沾到额头了。李泊远说,谢谢。
唐棠在雨中展开优雅的微笑。她像是一朵在雨幕中绽放的海棠花,浑身散发着若有似无又扑朔迷离的魅惑香气。李泊远忽而想起了摆放在家中床头的海棠盆栽,馨香时常伴随着他入眠或起床,盆栽的幽香与眼前唐棠的气质相重叠。而盆栽恰好也是她送与卢月的。
唐棠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答应你的事情想必是没法做到了,卢月的职位马上就比我高了,或许以后我还要靠她照顾了。她仍然挂带着笑容转身,说不清是喜是悲的言语让潮湿空气中聚集的暧昧因子扩散并挥发。氛围忽而变得清冷且混沌。
李泊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胸腔像是灌进了无数雨水,撑满了整个心脏。
摩托车的引擎沉闷地咆哮着,仿佛在对天气做着某种无谓的抗议。透明雨棚上的水珠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