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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先生终于又转过了头来,他眼神一如既往地幽深无波。我忽然觉得这样的人大概对什么都看得很淡吧。我根本无需担心他会对我生出什么鄙视的情绪。再说我也不再奢求拜他为师了。这样一想,我顿时理直了,气也壮了。
天阙先生对梅九点了一下头,忽然看向我道:“可对幻术有兴趣?”
我愕然半晌,道:“还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传我幻术不成?但是,不是看不上我拙劣的资质吗?
“明日起,辰时一刻来找我。”
辰时一刻?早上七点多?这么早?我其实不是很乐意,但是天阙先生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我便只好点了点头。
我将天阙先生要授我幻术的事情说给柳重域听。他默了很久,我还以为有什么问题呢,他却说:“天阙前辈绝技天人,你若学得一二,受用无穷。”
我意外不已,柳重域还从来没有如此盛赞过谁呢。
***
“幻术者,虚而不实,假而似真。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1'
我微笑地看向天阙先生,小声道:“先生可否说得白话一点。”
天阙先生皱眉:“不懂?”
我立刻摇了摇头道:“懂懂懂。”顿了顿道,“其实只懂了一点。”
天阙先生看了我一阵,忽然抬手一挥,一只活灵活现的竹叶鹤飞来飞去。我抬手去摸,依然在动。我眼神亮亮地看向天阙先生:“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他隔空摘了一片叶子递给我:“你试试。”
我拿着竹叶,蹙眉道:“先生,我根本不会。”
“集中注意力,想象一下你希望手中这片叶子变成什么样。”
我盯着叶子,在心里默念变成竹子精。
嘎!我擦了擦眼,再擦了擦眼,依然如此。一个小小的人形物体飘在我手中央。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胳膊,就是小得不像话。我抬手去戳,却没有摸到实物。
我抬头看向天阙先生,只见他古井一般的眼微微眯起,看着我道:“不错。”
我惊喜道:“先生,我是不是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
天阙先生微一点头,我差点没跳起来。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我对着手中小人默念:快快让我摸到你。
再次伸手去戳,依然没有实体。
“化虚为实不能一蹴而就。”天阙先生道。然后又开始对我讲解各种幻术理论知识。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先生,其实理论不重要,实践比较重要。”我终于忍不住道。
天阙先生看我半晌,倒没说什么理论也很重要之类的话,而是真的停止了对我讲解那些深奥的文言理论,而是递给我一张纸叠的鹤,道:“每日练习,直到化虚为实。心诚则灵,心无旁骛方可。”
我点头点头点了好几次头,然后揣着纸鹤离开了天阙先生的竹楼。
路过那颗古树时,我意外地看到了两人——柳寓封和柳夫人。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衍儿徒孙,你母亲和二弟来了。”玄真师祖招呼道。
我这才发现玄真师祖、松竹先生和梅九都在。下一刻,天阙先生也来了。
我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玄真师祖、松竹先生似乎都等着我去和柳夫人、柳寓封打招呼,但是我根本不想理他们。于是,无视他们疑惑的眼神,我转身就走。
奔回小木屋,我一看,柳重域还没回来。他这几日都忙着建屋的事情。
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柳重域终于回来了。我急忙向他跑去。这时,玄真师祖领着柳夫人、柳寓封走了过来。梅九远远地坠在后面。
玄真师祖笑呵呵地对柳重域道:“徒儿,你家媳妇和二儿子来看你和衍儿徒孙了。”
秋风果然还是冷凉的,我打了个哆嗦。抬头看看晴朗的天。
柳重域眼神冰冷,眼神没落在柳夫人身上,而是柳寓封。柳寓封恭恭敬敬地叫道:“父亲。”
“徒儿,你家媳妇和儿子来看你,怎么脸色这么臭?”玄真师祖责备道。
“师父,相公一向如此,奴家知道他心里是高兴的。”柳夫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看上去温柔贤淑,端庄美丽。
柳重域转头看向我:“你先进去。”
“呵呵,徒儿,天色也不早了。衍儿和封儿就去老道那里住,你和你媳妇儿说说话。”
我看看天,真的快黑了。我笑眯眯地看向玄真师祖道:“师祖,我就不去你那里了。天阙先生说让我晚上继续去学习幻术。”我看向柳重域,对他信任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走到远处,我停了下来,往后看去,玄真师祖领着柳寓封走了。现场只剩下柳重域和柳夫人,远看好一对俊男靓女。
“瑾瑜。”梅九温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毕竟是你父亲,而且有妻室。”
我蓦然看向梅九:“那又怎么样?”
梅九神色一愣,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我随手摘下一朵无名花,捏碎了,丢在地上。我面无表情道:“爹爹是我的。”
梅九的神色由微愣变成惊讶。我冷瞥他一眼,转身走向木屋的后面。
“你不是说去天阙先生那里吗?”梅九拉着我。
我板开他的手:“我必须看着他们。”
“你不放心他?”
“我不放心柳夫人。”
“为何?”
“她明知道爹爹的态度,还厚着脸皮跑来肯定是有什么阴谋,我得看着她。”
梅九忽然拉过我,一向清冷的眼眸泛着血红色:“你醒醒,那是你父亲,你们这是乱仑。”
我沉默地看了他一阵,道:“都已经乱了,再乱下去又有何妨?”
“瑾瑜,不可以是我吗?”梅九压着声音道,“你什么时候执着于你父亲了。不过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向不是不能接受男人吗?”
“我不知道。”我推开梅九,转身去看柳重域和柳夫人。
黄昏暗淡,无风无霞。柳重域和柳夫人早已不知去向。我看向小木屋,就要跑过去。天阙先生忽然出现在面前,声音悠远道:“你不是说要去我那里学幻术么?”
作者有话要说:注:'1'摘自《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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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真真假假,绿光之剑
忽然置身在天阙先生的竹楼里,里面的一切都和现实中一模一样。我不由疑惑着到底是现实还是幻境。若是现实;怎么可能瞬间就变幻了场景。我看向天阙先生;他负手而立;感到我的视线后看了过来。
“先生;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你以为?”
“幻境吧!”我猜测。不然不可能人没动就出现在了竹楼里。
“错了;此乃现实。”天阙先生道。
我讶然半晌道:“怎么忽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幻术除了制造视觉上的幻境;还能制造记忆的假象。”天阙先生开始给我讲有关记忆幻觉的东西。我听得入迷;但是没一会儿;我忽然想起我得去找柳重域和柳夫人。我看了一眼天色;完全黑了。我起身道:“先生;今日就到这里了,我得走了。”
天阙先生看着我;眼里露出一丝讶然之色,道:“你还记得?”
呃?我疑惑地看向天阙先生,但他却没解释,只对我道:“跟我来。”
我赶忙道:“先生,今天就不学了吧。”
“你不是要去找他们吗?随我来。”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我愣了一下,跟了上去。
**
花前月下,一男一女拥抱在一起,这是多么浪漫的场景。只是当事人却是柳重域和柳夫人。
他们的脸在月光下清楚明了,绝对不可能是别人,我连骗自己看错了都不行。
我不难过,只是觉得可笑。而那个可笑的人是我。
我转身飞快地跑走了。越过一片一片的树林,仿佛没有尽头。
“瑾瑜,瑾瑜?……”
谁在叫我,不要再叫了。我捂住耳朵,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前跑,被杂草绊倒了好几次,我爬起来继续,希望路没有尽头,一直跑下去,不需要思考任何问题。
“瑾瑜。”
又在叫了,不要叫我。
“瑾瑜,别跑了,你受伤了。”
我被人紧紧抱住了,再也不能往前冲。我面无表情地看向来人,是梅九。他一脸焦急。我木然地看着他道:“阿九?”
梅九在自己衣摆上撕下一块布,蹲下。身扎在我腿上。我低头一看方发现腿上血糊糊一片。刚才不觉得怎样,忽然间感到疼得厉害
“瑾瑜,发生什么事了?”梅九眼里全是担忧。
我脑袋混乱得很,总觉得一切仿佛做梦一样,然而这却不是梦。
“瑾瑜?”
我看向梅九,他忽然打横将我抱了起来。我一惊,就要推开他,却发现完全没有一丝力气了。
身体没力了,我的大脑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柳重域和柳夫人。那缠绵的一幕根本不可能是假的。
迟来的恨一下子淹没了我的大脑,有一把火开始燃烧起来。
“瑾瑜,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梅九忽然问道。
我抬眼看向他,冷声道:“回去。”
“回去?你要去哪里?”
哪里?是啊,那里是什么地方?天阙先生呢?天阙先生一定知道是哪里?
“快,去找天阙先生。”我催促道。
梅九看了看着我,忽然柔声说一句:“瑾瑜,你在焦虑什么?先睡一会儿吧。”
一股馨香之气忽然飘入鼻腔,我立刻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睁开眼就看到梅九坐在床边。我顿了好几秒,迟钝的大脑立刻浮现出昨日所见。我立刻翻身下了床,顾不得听梅九在说什么,打开门就跑了出去。这里是松竹先生的四合院。我立刻辨别好了路线,向天阙先生的竹楼跑去。
天阙先生就站在屋外,看到我急匆匆跑来,似乎并不意外。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走到他面前:“先生,你告诉我昨天的事情是真是假?”
他古井一样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几秒,道:“你去证实即可。”
我站着没动。
“若是真,你当如何?”天阙先生忽然道。
我不语,盯着他看了一阵,完全无法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什么。我转身就往小木屋跑去。
孤零清冷,屋里没有人。我的心一下一下沉往谷底。
日上正午时,柳重域出现了。
他身上有一股女人身上的脂粉香味。被我强行压下的火气开始猛烈燃烧起来,它烧毁了我的理智。我一把夺过柳重域拿在手上的剑,拔出就向他刺去。
血腥味换回了我的理智。我看向柳重域,他愕然地看着我,唤道:“衍儿。”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昨晚你们干什么去了?”
“衍儿,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相信?相信什么?相信那不是真的吗?可是亲眼所见。
“相公!”婉转的女声忽然从外面传来。
我拿起那把剑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