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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嘉敏没有回头,却有些不安。
“……就好了,三娘莫急。”温姨娘嗓子有些哑。
嘉敏道:“我不急,姨娘慢慢梳。”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嘉敏多少是心虚,虽然她不信贺兰初袖已经死了,但是景况定然好不到哪里去。她并不后悔做这些,但是她不知道如何与温姨娘交代……温姨娘还肯为她梳发,已经是心满意足。
温浣云心里充满了酸楚,她不知道她是该为三娘高兴,还是为阿袖心酸……她那样匆忙地出阁,冰天雪地的,她给她插上簪子,就算是及笄。寒酸到她每每午夜梦回,都能看见女儿在哭泣。
想到这些,难受得手都有些发软。最后一下把头发梳上去,一个中规中矩的髻。
女官领嘉敏出去,嘉敏尤回头对温姨娘道:“姨娘过来观礼啊。”
天真如昔时。
温姨娘强笑道:“姨娘换过衣裳就来。”
待看到她一手养大的那个孩子姗姗出门去,忽地身子一软,几乎跌倒在地。那个人说、那个人说,阿袖还活着。
嘉敏跟着女官进到东房,宾客俱已到齐。嘉敏一眼扫过去,谢云然、嘉言、嘉欣、嘉媛几个都在。李家九娘坐得略偏,眉目里大有憔悴之色。南平王妃升座,左首是如今宗室里最年长的淮阳长公主。
执事也是宫里来的女官,奉笄以进。乐浪长公主往前一步取笄,走到嘉敏面前,北向而立。乐声稍歇,乐人唱祝祷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然后乐声又响了起来。乐浪长公主上前来给嘉敏加笄。笄是温玉所制,雪白如羊脂。簪尾镂空了雕一朵牡丹半开,奇的大约是牡丹花心里一点胭脂红……竟是天然。也难为王妃从哪里寻来。
嘉敏低一低头:“姑母。”
乐浪长公主微微一笑,并不应声。
女官引嘉敏到里屋去。芳荇双手捧了大袖长裙,待嘉敏进来,抖开衣物,忽地手上一紧,定睛看时……
一声惊叫从里屋传来。
一时间厅里人人侧目。得亏有王妃、长公主坐镇,在座的也多是高门大族的贵女,打小养出来的规矩,虽然人人好奇,到底没有谁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最多也不过是心里感慨,南平王府真是流年不利。
……先前世子迎娶出事,如今兰陵公主及笄又……
芳荇面色惨白,唇一直在抖动,却连个囫囵字都吐不出来。
她知道她完了。
她死定了。
王妃素日再疼她,出了这种岔子,也不能饶了她。更别说三娘子,不不不,就是她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怎么能出这样的差错。
来了。嘉敏心里响的却是这一声。那就像是绷了太久的弦,就等着弦断的那个时刻……终于断了,铮然。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
从来等候才是最磨人的。
“让我看看。”嘉敏说。
“公、公主……”
“让婢子先来吧。”
女官却阻止了她,上前一步,刚刚好挡住她的去路。嘉敏知她职责所在,也不勉强,略站定了。就听得女官与芳荇低声交谈几句,说是交谈,其实多半是女官在说。芳荇不过单个单个的应字。
“只剔了一根线……”女官道,“手法巧妙,看来是个针线上的高手……这根线刚刚好就在经纬结点上……”
“要补却来不及。”
没出口的话是,公主及笄何等肃重,难道能叫公主穿件有破洞的大裙来完成她的成|人礼?便是瑕疵都过了。虽然并不是不能遮掩。
然而这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机。女官与芳荇都是极能干之人才,当此关头,竟都束手无策。虽则笄礼上有三套礼服,每加一簪,换服饰一次,然而每种服制、配饰都有相应的规格,丝毫都不能乱。
而良辰吉时也是定好的,最多能宽限一刻……不能再多了。
芳荇惨然道:“我、我……”
忽外头传来叩门声。屋里静,这叩门声就格外清锐了。几个人都是一惊,却听来人问:“阿姐,我可以进来吗?”
是嘉言。
嘉敏朝侍立于门边的婢子点点头,婢子开了门。嘉言几步进来,见嘉敏无恙,先自松了口气……也是被嘉敏数次受伤吓怕了……方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服像是出了点问题。”嘉敏说。声音仍是稳的。
如果仪式与祝福有这么重要,那么前世她就不该落了那么个下场。细想来,未尝不是报应。她毁了陆静华的大婚,报应回来,是昭诩婚礼上的意外,如今又轮到她及笄……然而她并不觉得害怕。
祥与不祥,无非在人。
倘若皇帝当初能把陆静华、至少是陆家看得比那个见鬼的谶语重要,那么她装神弄鬼,也就止于装神弄鬼。
嘉言却“啊”了一声,跳过去,只看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芳荇是母亲的贴身婢子,阿姐不便责备,她却没有这个顾虑,当时就怒道:“芳荇姐姐……”
“阿言。”嘉敏喊了她一声。
嘉言回头看她。
嘉敏道:“不关芳荇姐姐的事,有人存心使坏,哪里是芳荇姐姐防备得到的。”
嘉言这才……还是气咻咻瞪了芳荇一眼。她当然知道芳荇心思细密,行事谨慎,平日里母亲的衣物、首饰,也都交给她打理。然而今天这样的日子,又到了这个时辰,外头都等着呢。错过了吉时可如何是好。
家里连母亲、嫂子在内,上下都忙活了小半月,更别说绣娘费的功夫了。
芳荇咬得下唇都破了,一横心,说道:“六娘子勿恼,婢子、婢子这就去王妃面前领罪。”
“芳荇姐姐糊涂!”嘉敏喝住她道,“姐姐是母亲的婢子,这事儿传扬出去,母亲的脸面还要不要?”要是甘草经手的也就罢了,更明白一点说,要王妃是她亲娘也就罢了,要今儿及笄的是嘉言也就罢了。
自古继母都不是那么好当的。
芳荇面色更是惨然不见半分血色,却也再没有别的办法……连死都不成,她这会儿死了,更坐实了王妃虐待继女的罪名。便是王爷回来,也都不好交代。
嘉言摸着破损的大服,这不是常服,比常服要华丽得多,也贵重得多,除掉节日,或者比较郑重的场合,一般是不穿的。然而、然而……就有这么巧,嘉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阿姐,我有个法子。”
第323章及笄(下)
嘉敏道:“你说。”
“我……我,”嘉言偏还忸怩了片刻,说道,“阿姐还记得前儿我问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嘉敏:……
芳荇和女官都急得吐血,怕这当口这姐妹俩还能不疾不徐来一段话家常。好在嘉言也知道她们急,长话短说道:“之前,表姐出阁之前,我陪表姐挑衣裳,当时看到就觉得好……但是母亲说已经给阿姐备好了。”
几句话没头没尾,然而在场几个人偏偏都又听懂了:这丫头陪镇国公府胡娘子挑成亲礼服的时候,看中了一件可以送给姐姐行及笄礼的大服。几个人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
大服是有服制的。嘉敏是公主,公主及笄的大服,哪里是一般地方能看到……莫非是皇家绣坊?
虽然如今宫里的两位公主都年岁尚小,但要说早早准备起,也不是没有可能。而镇国公府这位胡娘子深得太后宠爱,去皇家绣坊挑几件衣裳,那更是天经地义。就是太巧了一点……巧得让人喜出望外。
这大悲大喜的,芳荇已经是彻底说不出话来,女官语声里也带了几分急切:“那六娘子……烦请六娘子着人取来。”
嘉言看嘉敏,嘉敏并没有什么异样的颜色,只点点头道:“怪不得那****问我要什么礼物,原是早备好了。”
嘉言低声嘀咕了一句:“怕阿姐笑我……”
一闪身出去了。
芳荇和女官并不敢松这口气,论理,六娘子自小府里宫里,见识不缺,对于服制应该是清楚的,但如果是这样,王妃为什么却不取呢……虽然之前有备好的,但是六娘子的礼物,情义上又不一样。
这疑虑间,嘉敏却开口道:“放心,应该是合用的。”
理当如此。
这镇定功夫,莫说芳荇,就是女官,也都惊讶了。她生平见过的贵族女子不可谓不多,然而及笄礼上发生这样的意外,还能有这样的镇定与气度,真真平生罕见……这已经不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该有的态度了。
太……平静了。
哪有及笄里礼上不兴奋,不憧憬,不期待的小娘子?人小的时候,总盼着长大。要到历经了风霜,才又回头留恋那些不必背负责任,不必背负命运,还有着无限可能的时光……然而都已经过去了。
女官竟忍不住微微舒了口气,即便是如此,如果没有那一段兴奋、憧憬、期待,多少还是遗憾的。
当然人生总是遗憾的,没有人会珍惜……值得珍惜的多半都已经过去。
这思忖间,嘉言已经转回来,白薇跟在后头,双手捧着大服,却是浅青,青得如一汪春水,水面上悠悠浮动的天光云影,而杨柳依依。
芳荇先怔了一下,面色灰败下去:“翟纹……”她喃喃道。公主的大服是有翟纹的,日月星辰,凤雉羽翼,而白薇手里的这件大服,虽然形制精美,色泽清雅,却不合礼制……她也是在劫难逃。
却听嘉言笑道:“起初我也这么以为,不过……”
她走到窗前去,推开窗,让日光进来,再从白薇手里取过衣裳,就手一扬……
“啊……”
即便见多识广如女官、芳荇,也不由惊叫出声,起初不过觉得这件衣裳色泽好看……比之前王妃准备的大服还要好看,要在日光下,才能看得其中蹊跷,竟是五色俱备,翟纹清清楚楚从天色里浮出来……就仿佛浑然一体。
嘉言面有得色:“……不然我怎么会一拿起就舍不得放下,还想着送给阿姐呢,当我年纪小就没见过好东西么!”一转眸,却见嘉敏仍站着不动,眉目里恍惚还有一丝凉意,凉得就好像秋冬季里,雨水落在眉心。
“阿姐?”
“理当如此。”嘉敏淡淡地道。
“什、什么理当如此?”嘉言莫名其妙。
“没什么,时辰不早了,”嘉敏道,“叫曲莲进来给我换衣。”
素来这些贴身活计都是甘草领的,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叫曲莲,甘草和竹苓都是一怔,也只能领命去了。
既然送了簪子来,自然会找机会让她插上;既然要****的簪子,自然还需要与之配套的衣裳。萧南的眼光一向是好的……比她好。却不知道是谁在其中推波助澜,让嘉言看到这件大服,让她动心带回来。
王妃当然是会拒绝的,虽然嘉言是一片好心。这件大服虽然没有大的差错,然而形制与细节上,都是南式的……只是如今洛阳紧跟金陵风尚,要说慕衣冠之正,服饰之美,也不是说不过去。
其实连那支簪子,他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放进执事所奉的盘子里,不通过曲莲,之所以没有,大约是想要告诉她:
但凡他想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但即便是如此,嘉敏也想不到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李尚书的得胜归来已经是事实,虽然后来落在宜阳王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