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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忽然冯翊被推了一下:“哎,穆郎君怎么突然就成亲了,也没听说过六礼——是谁做的媒你知道吗?”
“没听说。”冯翊含混道。心里有点紧张。
但是原来没有听说的也不止她一个。她方才还想父亲拘着不许她出门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呢。
“想是个大美人,让穆郎君急不可待了吧。”又有人闲话。
“……听说冯翊公主也是个美人。”冯翊遮遮掩掩地道。
“呔!公主能有什么美人!”有人笑接道,“真要这么美,穆郎还不上赶着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冯翊寻声看去,那男子足足七尺有余,以她的身高,竟然要仰望了。那声音虽然年轻,却长了一部浓密的络腮胡,也看不到五官。从衣饰上来看,并不像是洛阳人。口音咬字也重。
一个男人家混到这妇人中来做什么,还说她不够美,冯翊心里忿忿,狠狠瞪了他几眼。
“慕容兄这就不对了,”又一人笑道,“别家的公主我不知道,这洛阳城里的公主还是有美人的,不然,穆郎谁生出来的。”
那姓慕容的“哈哈”笑了一声,应道“有理”,忽回头看了一眼,冯翊不由自主低头去,想道:这人好凶的眼睛!
周遭人已经纷纷道:“来了来了!”
“看新妇了!”
“新妇下车了!”
人都朝一个方向涌过去。走不动道或者伸长脖子,或者站到石上,手脚利落的直接攀到了树上,墙上。
冯翊原本不算矮,这样一来,视野竟被遮了个严严实实。急得无可无不可。对身边婢子喝道:“趴下!”这人潮汹涌中,要站住且不容易,何况趴下。但是冯翊这霸王脾气,小玉哪里敢说个“不”字,左右看看,双脚一软,才要趴下,就被左右推搡开来。“姑、姑娘——”小玉哭了起来。
主婢被冲散,冯翊也有些慌张,退了几步,就撞上结结实实一堵肉墙,回头看时,不是别个,却是那个络腮胡子慕容。
冯翊忙低头要绕过去。
“怎么,不看新妇了?”慕容道。
冯翊最是欺软怕硬,如今落单,哪里敢和人硬杠,一拱手就要开溜,走了几步又被拦住:“你要是要看呢,就跟我进去。”
这人有帖子?冯翊心里有些诧异,要知道穆家自视甚高,往来非富即贵,这位络腮胡子,啊不对,这位姓慕容的兄台——慕容是个什么姓?当初高祖改姓,没跟着改过来么?那也算不得显赫了。
这思量间,手臂上一紧。
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飞了起来——“救命啊!”如果不是在穆昭的婚礼上,这三个字应该是会喊出来的,但是一想到、一想到底下这个得意洋洋道新郎是穆昭,冯翊硬生生咬紧了唇。
“胆子不小!”慕容笑道,“要洛阳城里的公主有你这个胆子,就算长得丑一点,老子也认了!”
“谁要你认!”冯翊气得脑子发昏,当她元家的公主是市面上的小菜,任挑任拣么!
“还真是?”慕容也吃了一惊。他不过随口调笑,还能真碰上个公主?一时上上下下打量冯翊。
却听得人群哗然。
冯翊顾不上气愤,挣脱慕容辖制,三步两步奔上前。围观人众人人惊诧莫名,竟让她顺利拨开闯了进去,只见坐在百子帐中的女子年过四十,身材短小,肤色黝,却浓妆重彩,俨然如新妇妆扮。
冯翊也呆住,许久方才喃喃道:“这、这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
“新妇呢?”
“这就是新妇啊。”有人说道。
冯翊眼前黑了一下,几乎有些站立不稳。这就是新妇?说好的貌美如花呢,说好的门第清贵、动静皆宜呢,这个看起来比穆元氏还要老上十余岁的妇人就是穆昭要娶的妻子?冯翊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她像她一样苍老了吗,还是她姿色竟不如她,还是——
她不知道她呆了多久,但是渐渐的她能听到声音了:“……是天子赐婚……”
“听说是天子|乳母……”
“穆郎如何能肯?”
“如何不肯,”有人笑道,“娶了天子|乳母,形同天子|乳父,能得多少好处,何况|乳母有|乳母的好处……”话渐渐往下三道走。
“可惜了冯翊……”
冯翊听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风流倜傥如穆郎,府中多少如花美人,最后竟为了讨皇帝欢心娶了这么一位,门第,相貌,人才,一无可取,不知道如今穆府中姑姑奶奶们这次可满意了?
她睁着眼睛往帐中看去,就看见穆昭面无表情的脸。他还能怎样呢,元明修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阿玉已经死了,他不能让穆家完在自己手里,不就是娶一个老丑妇人么,他娶就是!
他这时候再想起冯翊、他这时候根本不敢去想冯翊!
冯翊踉踉跄跄出了人群,到空旷无人处大笑三声,不知怎的,竟落下泪来。
“你就是冯翊公主么?”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问。
第447章实话
穆秋玉没有想过自己会死这么早。
她以为她会活到很老很老、很老很老还在宫墙这边,也许是冷宫,头发白了,满脸皱纹,看落叶在秋风里落地满地都是,然后拢了拢衣襟,蹒跚走回屋里,感慨今年冬天来得真早。
冬天总会一年比一年早,就好像希望会一年比一年少。
这样一想,眼下这个结局好像也不是太糟糕了。南平王世子在兰陵与宋王婚礼上突然出现,以至于兰陵去而复返,她就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算错了,穆昭算错了,兰陵算错了——这背后一定有人算对了。
她无心计较算对的那个人是谁,反正不是她,穆昭要背负起他该背负的责任,她也有她的命运。这时候想起正光三年为太后贺寿的那次进宫,鲜花嫩柳一样的阳光,仿佛是命运早早埋下的伏笔。
没有人能够如愿。于樱雪和陆静华死了,郑笑薇、谢云然做了寡妇,被灭门的李家姐妹,下落不明的贺兰氏,以及,家破人亡的兰陵——没有人能够如愿,她听到末世的悲声,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已经初夏了,洛阳越来越好的阳光,越来越葱郁的草木,反衬得凤仪宫里格外冷清。凤仪宫是皇后之所居,其实元明修登基她就该识趣地上表移宫,虚位以待——但是她没有。这当然是穆家的意思。
她为穆家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到头了,母亲不可以再拿这个来责备她,她想。其实自她入主六宫之后,母亲再不敢对她有任何不满,至少表面上没有。整个家族对她的恭敬——这就是代价。
穆秋玉吩咐婢子调配香汤沐浴,婢子面有难色:“司衣局已经好几日没有送香过来了,说是如今国库空虚,圣人带头,六宫俭省……”
穆秋玉点了点头,忽道:“其实后面的解释你不必说与我听。”
那婢子闻言色变,跪下道:“殿下——”她跟穆秋玉日久,一向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好主子,不挑剔,不多话,然而气质里自有不容冒犯,她们底下人也好挺直腰杆做人。要说更亲近却是没有。
她这个主子,为人做派倒是合了她的名字,像秋日里的玉,秋日里阳光失去了温度,玉就是冷的。
虽然一向不甚得宠,有穆家在背后撑着,只要不犯什么大错,皇后这个位置自然稳稳当当,顶了不起是等日后哪个身份低或者失宠的嫔妃得了儿子,领过来养在自己膝下,即便不养,皇帝的儿子,就是皇后的儿子。
谁能想到,先帝年纪轻轻的竟然就——都怪那些狐媚子,有一个没一个的,撺掇皇帝和太后做对,结果呢!
先帝陡然驾崩,留下来唯一的血脉又是个公主,太后也没了。
从前瞅着新君对皇后还算敬重,各种物资不缺,就想着日子还能过下来,谁又能料到……她就是个伺候人的贱婢,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叫春秋大义,只晓得树倒猢狲散,大难来时,各人须寻各人门。
她们底下人的难处,原也不说皇后、国舅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想得到的。
到底心虚,被穆秋玉这不轻不重几个字唬到了,待回头一想,司衣局不给东西,她有什么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心里想得倒是明白,只是穆皇后这个表情她看不明白。何况穆秋玉一直没有叫她起来。
却吩咐了另外一个婢子下去准备汤水沐浴:“没有香也是使得得,我记得胰子还有,总不会也记错了吧。”
跪在地上的婢子更是心惊,她听出穆秋玉话里的冷意。做奴婢的难,碰到主子糊涂的不容易,碰到主子精明,那更加不容易——她从前觉得穆秋玉是刚刚好,这时候却猛地被点醒来: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吃穿用度,人情往来——要不然,手里怎么攒出一条人线,刚刚好能够瞒过元明修的耳目,替兰陵公主策划出这样一条装死出走之道?
那婢子这才真真的脸上发白,磕头道:“殿下、殿下恕罪!”
“你有什么罪,”穆秋玉淡淡地说,声音里的厌倦压过了厌恶,“莫不说司衣局其实是给了东西的?”
“不、婢子——”那婢子还要往下说,忽然有宫人进来通禀道,“二十五娘和永泰公主、阳平公主求见殿下。”
穆秋玉怔了一下,说了一句让凤仪宫里听到这句话的宫人、婢子都百思不解的话:“我还没沐浴更衣呢,她来做什么——你去和三位小娘子说,我今日身体欠安,不必她们问候,都各自回屋吧。”
明明来的有三位,她却说“她来做什么”,何况以皇后之尊,见这几个小姑子,又何须沐浴更衣。
进来通禀的宫人先应了声,继而说道:“如果三位娘子执意要见殿下呢?”
穆秋玉不动声色瞟了她的手一眼。
如果她还有力气,或者是其余几位,比如郑笑薇、贺兰氏或者谢云然,即便不废了这双手,也会让她把吞下去的吐出来吧。然而她是穆秋玉,她就只看了一眼,说道:“如果一定要进来,就让二十五娘进来。”
过了片刻,果然是明月被领进来。明月看到穆秋玉还好端端坐在软榻上,心里先自松了一口气,行礼道:“皇嫂!”
穆秋玉没有应她,环视来一下四周的宫人、婢子,连同还跪在地上的那位,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众人鱼贯而出。
明月只觉得心又提了上来:“皇嫂!”
“二十五娘在担心什么?”
“我——”明月张口结舌,她忽然发现,有时候伶牙俐齿全无用处。
“永泰和阳平还是一团孩子气,”穆秋玉说,“二十五娘有心,我都记着呢。”
“皇嫂!”明月哭了起来。
她知道穆秋玉是个聪明人,也许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聪明,如果之前皇帝哥哥对她好一点,兴许可以免去这场祸事。不不不,她未必就瞧得上皇帝哥哥了。所以那些“忍一忍也许会有转机”之类的话对她没有用,她定然已经想过了,所有可能的后果,未必就是绝望,只是她放弃了。
聪明人往往更容易放弃——特别当她意识到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的时候。
“……天子害了南平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