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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夏少云执勤未回。秦可人先打了电话来，和夏母聊了一阵，问少云还没回来吗。夏母说还没呢，这不，我们老俩口等得菜都凉了。秦可人噢了一声，又问了些少云近况，便满腔落寞地挂了电话。夏母心疼自己女儿一样，愈加叹气，对夏父说，等少云心绪回复后也该让他考虑考虑转业了，这样下去，就算可人受得了，我都受不了了。
过年了。
忧中有喜。
日间石炫晔终于找了个机会到医馆附近打电话。电话是给萧西风的。萧西风早闻知秃鹰已死，奇怪的是，却一直不见拍裆回来，拨他手机又没人接或没信号。上次王谷勇上门雇凶竟然不知他们的受雇原则，萧西风已经感觉不对劲，想到底是谁介绍我们给这人的，连规矩都不懂。过两天又突然被警察拉去了警局问那人的下落，还问他知否秃鹰之类的，他便愈加感到不妥了，终日惶候石炫晔的归来，不知他是否遭遇了不测。今天正等得心底发凉，乍然接到这个千里之外的电话，真乃喜从天降，问道：“炫晔，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不回来也要打个电话嘛，急得我都快起火了。”
石炫晔说自己还在云南，因为手机和枪一起掉河里了，在这里又不敢轻易打电话，是以一直没能通知他。萧西风问出了什么意外。石炫晔把中枪受伤，后被李大爷所救的事简略陈述一遍，说如今暂时没什么危险，这里的人对我很好，可能过了春节就回去。萧西风那边静了半晌，然后说：“炫晔，祝贺你。”
石炫晔对这没头没脑的“祝贺”摸不着脑袋，问道：“什么？”
萧西风道：“我无法亲眼看见你那边的情景，但从你的叙述中可以想象，也听得出来，现在你正在发生着某种改变。而这种改变是值得庆贺的。”
“……我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作为你的朋友，我很高兴看到这种变化。你遇上了一家好人。”
“是，他们对我很好。”
萧西风道：“炫晔，人不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过去的总要过去。其实我也曾试图让你作出这种改变，可惜一直都失败了。幸好现在有人做到了，我想这人一定不简单。”
“……也许我个人是在改变，”石炫晔道，“但我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不要这么消极，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我努力过，但我抓不住。我杀了人，被警方通缉，单只这一点就已经是无可变更的事实。”
石炫晔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是多么的脆弱无力，脆弱得如同一只一跌即碎的瓷娃娃。这种事萧西风不止一次和他提起，然而每次都是这样地令人绝望。萧西风发了一声叹息，道：“我想你应该在那里多待一段时间。”
石炫晔不愿谈这个无望的话题，说道：“秃鹰死去的前一晚，有个自称警察的人救了他一回，不知秃鹰有没有告诉那警察什么。你那边还好吧？”
“警察救过秃鹰？”萧西风惊诧了，“秃鹰找过我们三次……那警察什么样子？”
“是个老警察，年纪比你大一点。”
“难道是他？”萧西风觉悟道，“怪不得。你去云南六七天后，曾有这样一个年纪的人来店里要雇你做事。后来我看他来路不正，便取消了交易。过了两天，三个警察突然跑来铐我到警察局，说那人在找我那天失踪了，来我店前曾留下字条说是来找我，接着又问我秃鹰和秃鹰那个姓查良的手下的事。这清楚地表明，警方已经怀疑到了我头上。如果失踪那人真是你说的那人的话，很可能是秃鹰透露了什么。”
“……嗯，已查到这地步了吗？”
“这段时间警察应该会监视我，你回来后先不要找我。我有了时机会联络你。”
结束了通话，石炫晔走出电话亭，站在街头，木然望着一派熹熙的各家各店，感觉自己拥有的天空更加狭小了。一家音像店大过年的还不识时务地放着沧桑的情歌，音响里，那近来红得发紫的天皇巨星黄子用忧伤沉郁的嗓子伴着清莹的吉他声唱道：
明天
我将远行
那头顶阴沉的天空
是我的心情
也许
你不会相信
六百个日日夜夜
心中的一份感情
竟使我痛到如今
留送你的唱片
将作为最后的礼物
请你答应
里面的歌声
务必聆听
明天
我要流浪
背上的破吉他
会伴我
放声歌唱
为我
解释彷徨
从此
路过的地方
人们都能看见
世界上最落泊的歌王
无论树林或旅馆
都可能成为
一个浪子的车站
明天
挥一挥手
告别家乡花草的芬芳
迈一迈步
越过印记着我快乐童年的池塘
发誓
淡却曾经的浪漫
不再幻想
不再忧郁
不再悲伤
你脸上的酒窝
我会做到健忘
相信遥远的异乡
总有一处
会是我的天堂
石炫晔呆呆地听着。明天？我的明天在哪里？我的天堂又在哪里？西风叫我别活在回忆里，我也想过得快乐一点，也想像街上这些人一样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在阳光下工作、生活。可是我能吗？不能了，我已经不能了，我早就失去了这个权利，早就没有了明天，我的天堂只是一个幻想出来的泡泡罢了。
往日匆匆的行人今天都变得闲庭信步，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在街上追逐，又笑又叫又跳。石炫晔的视线移到他们身上。这就是快乐的童年吧，许多年以前，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呢。他恍恍惚惚地被笼罩在一片虚幻之中，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石大哥。”李弟忽然从路对面跑过来，“你站在这里作什么？跟我回去吃团圆饭啦。”
团圆饭？
石炫晔一怔。这三个字太模糊了，他没想到自己还会和它沾上边。
李弟拖着他回到家里，李大爷、李父、李母、李凤娜已经坐在桌旁等着。石炫晔的目光定在那桌香喷喷象征团圆的佳肴，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生涩。李父李母热情招呼他坐下，李父道：“炫晔，不用拘束，放开喉咙吃，就当这里是你的家一样，啊。”
石炫晔点点头，心里有什么在悸动。
李弟左手碰了一下姐姐，右手掩住半边脸，向她作了个“家”的嘴型。李凤娜送他一个白眼，却不禁现出淡淡的微笑。李母没看到儿子搞的小动作，问道：“你们姐弟俩又在搞什么？”
李凤娜立刻收敛笑容，和弟弟异口同声道：“没什么，不是在吃饭吗？”李母道：“近来你们俩越来越古怪。娜娜，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跟着弟弟一块儿疯？”李凤娜不服道：“我哪有？”李弟不作抵抗，只作偷笑。李母道：“阿格，你和姐姐在搞什么秘密？”李弟道：“知道是秘密你还问。”夹了一块肉给爷爷道：“祝爷爷在新的一年里更加龙精虎猛。”
李大爷立刻乐得见牙不见眼。
除夕夜有晚会。村人在村头的一块开阔地上升起了熊熊的篝火。焰意张天，映得整个开阔地一片艳红。村里的姑娘小伙子们围着篝火欢笑着唱歌跳舞，新年的喜庆在他们的歌声舞姿中尽情发放。小伙子边望着心爱的姑娘，边卖力地展现自己的精强雄壮，姑娘们的脸红扑扑的，羞涩地笑。李凤娜也换上了傣族服装，精巧朴素的筒裙衬得她愈加美丽，犹如一朵纤尘不染的水仙花。她掺在姑娘群中，一起唱，一起跳，银铃般清脆的歌声让全场人为之陶醉。石炫晔在旁边坐着，目光很自然地注在她的身上，是的，很自然，她晶莹透彻的嗓子和袅娜的舞姿是那么地动人心弦，拽拨着人们情不自禁地去看她。这一刻，她就是全场的主角，就是那蹁跹于百花丛中的金凤凰，如此亮丽，如此曼妙。
李弟得意非常，从人群中退下来，对石炫晔道：“石大哥，你怎么不出去参上一份？”
石炫晔道：“我不会跳。”
“没关系，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接下来就是欢聚一堂了，一定要上哦。”
果然场内独唱歌声渐止，众少男少女绕着篝火，手拉着手，一圈圈跳起来。李弟道：“石大哥，咱们进去吧。”石炫晔摇头道：“你进去，我看。”李弟道：“看什么，自己添上一份色彩才过瘾呢，否则会留下遗憾的。”不分由说，生拖硬拽将他拉进了场。
场中人均是一身少数民族服饰，他是唯一的另类。众人见李大爷的“门徒”入场，立马你推我推把他围在了中间。石炫晔耳闻男说女笑，傻傻立在滚动踊跃令人眼花缭乱的人圈之间发呆。李弟刚才的话似乎还在响着：“自己添上一份色彩才过瘾呢。”色彩．．．．．．为什么近来老是出现这类词眼？石炫晔的色彩都在那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一幕幕中消耗殆尽了，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全是灰黑色的。
李凤娜从跃动的人群中看去，发现他在进场后神色忽然变得很忧郁，忧郁得连周围欢庆的气氛也退让三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忧郁的男人。就算是石炫晔本身，以前有的也只是无边的冷漠，那时候的他似乎真如陈帝所说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可是现在，那种无边的冷漠却忽然换成了这么一种深深的忧伤。李凤娜不知道这种变化预示着什么，可是她的心却为了它在微微颤抖。她一直都想走进他的内心，走进他的过去，她相信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冬天之前还有个秋天、夏天，那么，这个男人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她想知道。
石炫晔正被大家的热情搞得手足无措，突然间一只温暖滑腻的手伸过来，牵住了他的手，一起走。抬头一看，那人花服耀目，笑意盎然，竟是李凤娜。她的笑很纯净，也很温暖，像初升的柔柔的太阳，能够把冬天积留的厚雪融化掉，似乎在说：“我要你快乐。”
石炫晔在这圣洁一笑的刹那豁然开朗。是的，西风让我忘掉过去，李家给我亲人的温暖，而她，她要我快乐，他们都关心我，奉予我无私的爱，我失去了什么吗？没有，我以为失去了这些，其实它们就在我的身边，它们存在着，一直存在着，是我自己闭了让它们进来的窗户而已。
石炫晔笑了，是自那场战争以来第一次笑，发自内心的笑，灿烂至极。看来萧西风说对了。他深深地被关在精神的小屋里足不出户，隔绝世界，日复一日，其实不是出不来，而是他固执地认为小屋的门关上了是再也打不开的。现在终于打开了，是眼前这美丽的女孩子为他开启的。她的善良，她的执着的爱，让他在灰暗荒芜的世界里的长途跋涉终于走到了尽头。冬天过去了，春天即将到来。
95。共同的敌人二十三 两个人的天空（2）
过年了。
有妒有怒。
应该说，中秋节与春节是陈帝最不喜欢的两大节日。因为在中国人的眼中，这两个节日象征着团圆，而团圆在人们心里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陈帝是个孤儿，举目无亲，别人可以欢欢喜喜地团圆，他不可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只能孤零零地在街头游荡，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为了掩饰身份，他对李涛、红牛一班死党都慌称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什么公司的高层理事，有钱得紧。所以连李涛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