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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一点头。“你说你要杀了爸爸。”
这些话,害怕但肯定地,让特瑞感到皮肤冰凉,即使到了六岁,孩子的一部分思维还是直译的:里奇的死赋予那些艾勒娜不能理解的事以意义,此时,特瑞想到了雷蒙·波罗塔。
“你的父亲喝醉了,”她温柔地说,“你知道‘醉’是什么意思吗?”
艾勒娜犹豫了一会儿。“你像疯了一样。”
特瑞点点头。“疯得厉害,有时,我太爱你了而不能让你的父亲像那样地在你身边,我只是在试着告诉他这点。”
第一次,艾勒娜抬头望着她,动物园的火车游过了一只美洲虎和两只意大利大象,这个黑头发的孩子也没注意到这些,她的眼睛在探寻着她的母亲的眼睛,“你想杀死爸爸吗?”
虽对此有所准备,这个问题还是震住了她,“当然不,”她最后说,“你为什么问这个?”
再一次,艾勒娜转了开去:特瑞发现孩子的侧影中有某种东西,如此的像里奇,使她不安。“因为我,”艾勒娜说道。
特瑞把女儿拉近自己,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爱你胜过一切,宝贝,但杀人是不对的。”
像是作为回答,艾勒娜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特瑞。“我没告诉她们,妈咪,只告诉了华纳小姐,很长一段时间以前。”
“告诉他们什么?”
“你对爸爸说的话。”艾勒娜的声音很低且有些害怕,“我没给你带来麻烦,我发誓,好吗?”
特瑞感到心里一拧,“你不必发誓,艾勒娜,你不必为我而害怕。”
艾勒娜摇摇头。“他们会带你离开我,如果妈咪或爸爸中一个出了事,他们就会这么做,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特瑞自己向前一靠,把艾勒娜抱到她面前,“谁告诉你的?”她问。
代替回答,她坚持说,“我没告诉他们,我不愿谈论你。”
特瑞想起来,向艾勒娜问起卡洛,孩子的脸转向墙壁,沉默地拒绝说话,甚至不看她一眼。“爸爸告诉你的,是吗?”特瑞轻轻地说,“说要把父母带走。”
艾勒娜点点头,她的声音回旋在骄傲与困惑之间,“他告诉我他全部的感情,使他害怕的一切。”
“比如说什么?”
艾勒娜又埋下了头。“克里斯把你从爸爸身边带走了。”她答道,“他正在帮你把我也带走,我必须和爸爸在一起,要不他会完全孤独。”
这些简单的话,像问答教义一般单调,让特瑞为艾勒娜害怕更甚于孩子说过的一切,她对里奇的憎恨又像他活着时一般鲜活地回到了她眼前,“你的父亲是个自私的男人,”特瑞想也不想就说,“他不爱你、我和任何人,他所想要的一切,是使你感到对不起他,和我去照顾他。”
艾勒娜的眼里噙满了泪水,“那不是事实,”她申辩道,“克里斯是爸爸的敌人,我告诉了他们有关于此的一切。”
“告诉谁?”
“警察。”顿了顿,艾勒娜的声音表现出新的决心,“我没有离开过爸爸,看到克里斯用一只枪杀死了他,他要坐牢,妈咪,永远。”
办公室的门被林奇敲响了,佩吉转过身来,希望是特瑞,却是林奇和蒙克从门口进来了,带着一个大胡子医疗技师。
他们来逮捕我,佩吉立刻想到,挺直了身子,他问道,“你们想要谁?”
蒙克看着佩吉的手,正停在拿电话的半途中:佩吉知道蒙克完全把握了他的思想。林奇摇摇头,“我需要的一切只是指纹,”他古板地说,“和血样。”
心里一阵恶心,佩吉差点笑出声来。
蒙克和林奇坐在佩吉的办公桌旁,就像两名合伙律师准备要协调一笔交易,林奇把指纹纸片和一个吸墨盘放在佩吉的记事簿上,同时蒙克递他给一些纸件。搜查证,像那搜佩吉的家和车的一样。除搜查之外,执行人员还被授权从佩吉的身上取得指纹和血样。
佩吉看看吸墨盘,而后看着林奇,“你刚才就该做了这个,”他说,“而不必分开来办。”
林奇向前递了一张卡片,耸耸肩表示抱歉,佩吉伸出他的右手。一言不发地,技师拿住它;他把一个手指先放在吸墨盘而后摁在卡片上,从这一侧转到另一侧。佩吉转向蒙克,“事实上,”他继续说到,“你可能已经做了,查里斯。如果由你决定而不是由布鲁克斯。”
蒙克望着他的脸,但他什么也没说:理会这个问题便是承认他不能作答。
电话响了,可能是特瑞,佩吉想,但他不能去接;一个接一个地,技师把佩吉的指尖变成了白卡片上的指纹。
佩吉的嘴唇干燥,那个技师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和一个玻璃似的袋子,默默地,佩吉解开了一个袖口,挽起了左手的衣袖。
技师扎破他手臂的内侧,带着僵硬的表情,佩吉看着袋子的底部变成了深红色,而后警察在针口处贴上一片邦迪牌创可贴。
“谢谢你,”他说。
蒙克没看佩吉一眼,走了,林奇和那个技师尾随其后。
打开录音记录获取信息,佩吉把墨渍印在了他的电话号码键上,手臂内侧一阵螫痛。
电话是特瑞打来的,艾勒娜遇到了麻烦;特瑞不能在电话中解释,她的声音,从一个户外的收费电话中传来,显得变形又全神贯注。佩吉再给她的公寓打电话时,没人接。
佩吉回到家里,自己喝了点酒,等着卡洛打完篮球回来。
(十七)
“某天独自一人时,”哈里斯第二天下午说道,“艾勒娜发现自己被她的老师、警察、她死去的爸爸、妈妈、妈妈的男朋友,甚至可能还有男朋友的儿子撕裂着,如果我知道那时发生的一切,我自己已经到学校去了。”
特瑞倒在她的椅子上,“我正在尽可能快地把她从那儿解脱出来。”
“我没见你有多少选择,即使没有打那个蠢妇人的耳光,”哈里斯顿了一会儿,“你看起来精疲力尽了。”
特瑞绝望地耸耸肩,“我不能睡觉,艾勒娜又在做恶梦,今天早晨她看起来比我还要糟。”
哈里斯像是在思考。“艾勒娜需要远离一切有关里奇的东西,保护起来。”
她顿了顿以示强调,“无论发生什么事。”
特瑞径直望了她一眼。“我不知道艾勒娜关于克里斯的事是从哪儿知道的,丹尼斯,除非是里奇告诉她克里斯是他的敌人。”
哈里斯的目光碰到了特瑞的目光。“有没有可能,”她轻轻地说,“艾勒娜从你这儿得到这种猜疑?”
特瑞感到自己热血一涌,“不可能。”
哈里斯陷入沉默。末了,她问,“谁是艾勒娜觉得最忠诚可靠的人?”
“忠诚可靠?”特瑞重复了一遍。“我的母亲,我——里奇当他活着时,也许仍然。任何别人绝不在此之列。”
“包括克里斯?”
“肯定包括克里斯,还在卡洛之后,我想。”
“因为这很有趣,”哈里斯接着说,“研究艾勒娜我倾向于同意你的看法——完全有理由——她用里奇的死而自责。这绝非她所承认的,但无论我什么时候提到里奇,她就感到羞耻,几乎是鬼鬼祟祟的,好像她感到有罪,如果这是对的,她可能把谴责克里斯当作一种解脱。”
“解脱?”
“从她认为自己该负责任的事情中,对艾勒娜来说,谴责克里斯比把责任放在更亲近的人身上更容易些,”顿了顿,哈里斯注视着她,“尤其如果替代的人是你。”
猛然间,特瑞的疲惫濒临了痛苦的边缘。“为什么她不能接受里奇的死是个偶然事件?”
哈里斯像是把她的嘴唇弯成一道弓:结果弄出一副特瑞从未见她有过的愁相,“我不知道,”她答道,“我只是不知道。”
特瑞摸摸眼睛又慢慢地摇摇头。“我曾经渴望的一切不过是某种正常的生活。有段时间,在波特费诺,我差点认为我拥有了。”
哈里斯很平静地端注着她,此时特瑞想起了克里斯在波特费诺笑眯眯地望着她的情景,在罗莎打电话的前一刻,“是什么?”哈里斯问。
特瑞转开去了。“可怜的克里斯,”她喃喃道。
特瑞一丝不挂地倚在克里斯的胸前。
“你认为这会结束吗?”她问道,“退出竞选?”
克里斯望着卧室的天花板,他眼里的神情很遥远,“我现在让这些从我的思想里消失了。”他说。“一遍又一遍,一夜复一夜,他们拥有什么?我问自己,他们以为他们拥有什么?我完全远离这些,是在另一个不眠之夜。”
特瑞从未见过克里斯托弗·佩吉如此的茫然若失,她离开哈里斯的办公室来找他,被一种直觉所驱使,他需要她。现在,躺在他的床上沐浴着黄昏的阳光,在这两个人共享的时刻,她什么也没说:她所爱的男人,渴望着舒适,被怀疑杀害了她孩子的父亲。
“你怕什么?”她问道,“告诉我,克里斯。请告诉我。”
克里斯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但她能从他眼里看到真相:无论克里斯怎么相信詹姆士·科特,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政治的。“不眠产生很多有趣的事情,”他终于说道,“我看见我被抛到什么地方,没有你,也不再看到卡洛长大成人,这是脑力的单面游戏,就像那痛苦的公路企业。”
特瑞躺在那儿,默默地理着头发,尽力回想起他告诉她他没有杀死里奇时的表情与声音。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她轻轻地问。
克里斯转过身来,“现在?”
“是的,我不能看着这一刻流走,你将不得不帮助我。”
他抚摸着她的脸,“感到孤独了?”
“不是孤独,克里斯,只是孤单。”
慢慢地,克里斯点点头,“我懂,如果,这事完了以后,我不再感到远隔着你,我将拥有我生活中最渴望的东西。”
这是今天第一次他真的像和她在一起,她顺着他的胸膛向前一滑,把脸端在他的脸上。
克里斯向上盯着她。“这可能是个愚蠢的问题,”他说,“但是,你好吗?无论如何?”
“你坏,谢谢。我的女儿非常沮丧,我的男朋友不能和我说话,警察认为我们中的一个杀死了我的前夫。”
“就这些?”
“不全是,”特瑞的声音高了,她望着他的脸。“我现在几乎每晚做恶梦,就像我的潜意识在试着告诉我什么。”
克里斯的眼睛碰到了她的。在奇怪的一瞬,特瑞想象他将告诉她什么——她不知是什么,也不知为什么。这时克里斯吻了她,这一瞬也过去了。
“我爱你。”他说。
特瑞把手滑下他的身体,轻轻地把手指按在他的心口,“你孤独,”她温柔地说,“我也孤独。”
他笑着看她的眼睛,不一会儿,特瑞能够感受到他,应和他的抚摸了。
佩吉感到自己又活了过来,他能想的一切都是关于特瑞的。
他的唇吻过她的心窝,她的乳房,她温暖的颈陷,她皮肤和头发的柔滑与香味随着他对她的爱抚贯满了他的全部的感觉,她的呻吟就像他体内的冲动。
在他的生命里,只有特里萨·皮罗塔让他体会到了这个。